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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嗓音微哑:“年幼时,我听父皇曾言,人皇之位,未必是幸事。”
  “恒朝历代人皇驾崩后,皆入皇陵。宫中确有暗道通往陵寝……”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我从未踏足其中,不知是否与二位所言之事有关。”
  “或许在这件事上,我那执掌天下的皇兄知晓得更清楚些。”
  夜色已深,砚池春中笙歌不断。
  仿佛这满园的靡靡乐音,如经久屹立的大恒王朝,要轻歌曼舞,传响传唱,直至永久。
  二人暂居砚池春偏院。祝乘春倚在窗边,指尖把玩着一枚东煌钱,红瞳映着檐下摇晃的灯笼,忽明忽暗。
  “明日夜探皇宫,恐怕是凶险万分。”齐云霄坐在案前,正以绢布擦拭乌剑,剑身映出他微蹙的眉宇。
  身比明月,清寒入骨。
  “那地底的东西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古籍上亦没有说明。”
  “怕了?”祝乘春的声音凑近了,银色发丝垂落在他肩头,痒痒的。
  齐云霄耳尖一热,于是这轮明月不再清冷,不再遥不可及,而是带了抹入世的温柔。
  他未躲开那人举动,沉如黑潭的眸泛起波澜:“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祝乘春低低笑了声,热气喷洒在他耳缘,指尖不怕死地戳了戳他紧抿的嘴角,“云霄别忘了,本君修为已至忘情川,迈入天人合一之境。”
  “比起担心本君,云霄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才好。你看得见皇宫地下的眼睛,保不齐会受到那邪物影响。”
  “本君不愿你出事。”
  祝乘春幽幽一叹,指尖轻轻划过齐云霄的衣领,在令人脸热的摩挲间,窗外月色渐浓,银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影。
  齐云霄握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对方微微敞开的衣襟前:“情咒发作了?”
  祝乘春摇头,红瞳在暗处泛着微光:“在绝灵之地,连情咒都被压制了。”他莞尔一笑,指尖描摹着齐云霄的唇线,眼中闪烁着狡黠之色:“莫非从前双修,你我都要借个情咒的由头?”
  呼吸温热交织颈侧:“本君就是喜欢你,想同你亲近。不行么?”
  齐云霄眸色一暗,不再多言,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压在榻上。
  烛火已熄,月色如水流淌,一寸寸漫过纠缠的身影。
  破晓之前,齐云霄骤然惊醒。
  修士本无需睡眠,可怀中人却呼吸绵长,睡意深沉,显然累极了。他指尖缠绕着祝乘春的一缕银发,另一只手抚在对方腰窝上,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腻。
  窗外天色未明,残月已沉,唯有几粒星子寂寥闪烁。砚池春的乐声不知何时停了,那些彻夜宴饮的宾客似也终于散去。
  万籁俱寂中,齐云霄心头忽地一悸。
  几乎同时,怀中道侣倏然睁眼,红眸清明,毫无睡意:“出事了?”
  只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闷雷滚过地面。
  二人迅速起身,迅速穿好衣袍,窗外亮起一片火光,照亮夜色。
  轰!
  砚池春园子的大门被从外面重重撞开,山石被推倒,铁甲禁军如潮水般涌入,长枪寒芒映着他们手中的火把光芒。
  人群中央,人皇恒昭临一袭明黄色龙袍,负手而立。他面容冷峻,眼底却翻涌着某种狂热:“十年了,朕终于找到了两条漏网之鱼。”
  “皇兄?”恒澹明从廊下疾步而来,独自一人站在登仙桥前,素来温润的面容罕见地染上怒意,“你这是何意?”
  恒昭临低笑着,招招手,一管事太监端来托盘,里面赫然摆放着数枚色泽温润的灵晶!
  齐云霄瞳孔骤缩,他们入城时在钱庄用于兑换东煌钱的灵晶,竟成了人皇追查的线索。原来早在那时,二人的行踪便已暴露!
  可惜他们当时并不知晓人皇搜寻修士的搜捕令,只怕在踏入东煌城的那一刻,关于他们入城的消息便已递入人皇手中。
  恒昭临挥挥手,让太监退下。明黄色的身影缓缓穿过登仙桥,向恒澹明行来:“朕的好弟弟,你以为躲在砚池春这些年,朕当真不知?”
  “你分明知道朕在搜捕修士,却秘密庇护新入城的两人,违逆圣旨,该当何罪?”
  “朕不愿落个兄弟阋墙的名声。是你主动把那两人交出来,还是朕派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去搜?”
  第64章
  登仙桥的二人陷入僵局, 另一侧,砚池春偏院的房间门被人敲响了。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开开门!”敲门声过后,门外传来小童稚嫩的声音,声音急切, “砚主大人命我带您从暗道脱身!”
  砚池春内暗藏多条密道, 可以将人悄无声息地转移去东煌城的其他各处。这也是许多达官贵人乐意流连此地的原因之一。
  ……万一家眷查访,还能尽快脱身。
  打开门后, 先前引路的捧花小童步履匆匆, 转身掩上房门:“砚池春被禁军包围了,只能从暗道离开东煌城……”
  只见祝乘春从桌上拿起一张字条交给童子, 不忘吹吹未干的墨痕:“你带我们去出口离青锋阁最近的密道即可。”
  小童双手接过字条,揣进怀中,表情很犹豫:“可是砚主吩咐我要带大人们去城外……”
  “无妨, 我们自有安排。你送我二人去后, 把字条交给他就好。”
  二人早已收整好行装,随时可走, 齐云霄的本命灵剑挂在腰间,祝乘春则将青霞珠与神鲲骨骸藏进衣衫内侧。
  小童点点头不再推脱, 走到挨着墙摆放的书架前, 移动了几本书的位置。书架连着后面的一面砖墙无声滑开,露出沿途燃烧着鲛人油灯的通道。
  行经两条岔路口,童子指着前方道:“沿着这条暗道一路向前,能通齐府废宅。恭送二位大人一路顺风。”
  两人道了谢, 沿路直走, 推开道路尽头一方石板、拨开洞口野草,一抬眼,竟是到了齐府的荒园里。
  突然现身的双人惊醒了还在酣眠的鸦群, 黑色的羽翼扑棱棱飞向远处一线天明。
  “此行过于凶险。”齐云霄盯着不远处烧黑得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断壁残垣,须臾将目光移动至身侧的红衣人身上。毫无生气的荒园之中,这是烧败的黑色之外,唯一的鲜活色彩。
  不禁伸长双臂,紧紧揽抱祝乘春入怀。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桃花清香,握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不如换我深入皇宫。你与仁亲王一起,在皇陵外与我会合。”
  那股热风越贴越近,直至擦过他微凉唇瓣,天明前晨露蒙蒙,未经深入便沾染一唇湿霖:“本君知你忧心于我。”
  温热指尖拂弄颊肉:“可万一……你不小心被那鬼东西沾上,变得不是你了,你让本君怎么办?”他语气一转,故作哀怜:“才结为道侣多久,你便要抛下本君而去……”
  齐云霄无语:“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比如我恢复修为后解决了地底下的怪物呢?”
  “那本君更要和你一起了”夜色中看不清祝乘春的表情,但齐云霄就是知道那人必然挂着一贯的轻快笑意,“我家道侣除魔斩邪的英勇身姿,本君可得亲眼见证,牢牢记住。”
  夜色中剑修紧绷着的唇角上扬起来。半晌他压抑住心头翻滚不休的情绪:“好,我们一起。”
  在砚池春被禁军围住的时候,二人便计划借此机会深入皇宫、调查其中真相。人皇恒昭临和皇宫地底隐藏的秘密,需得他们亲身走一趟。
  如若遇到难以解决的危险,还有青霞珠作为退路。
  另一边。
  隔着登仙桥,恒澹明与恒昭临遥遥相立,两个拥有恒朝王室血脉的人,两张七分相似的面孔,两个不同的立场,却有着一样的疯劲。
  “澹明,你要为两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和朕反目吗?!”
  恒昭临负手在后,踏步朝前:“当年的事情,是朕做得过了些。可朕是为了江山稳固。你这些年在砚池春休养生息,朕可曾管束过你?澹明,莫要让朕难做。告诉朕那两个修士在哪,朕即刻退兵。”
  面对人皇的步步紧逼,恒澹明站在登仙桥那端岿然不动:“皇兄,这些年过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道:“搜捕修士,我不管。但春君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皇兄动谁也不能动他们。”
  衣袖中印信滑落,他高高举起手,随着他的动作,从砚池春的竹林、玉山、楼阁各处冒出许多执炬的侍从:“当年我如何烧的王府,如今也可以一把火烧了砚池春!”
  “你真是疯了!”恒昭临面色铁青,停在了登仙桥中心,明黄色龙袍随风飘动。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守门的捧花小童匆匆跑来,将一张字条塞进仁亲王掌心。恒澹明展开二位大人给他留的传信,表情变得凝重不已,而后他眉头舒展,眼珠一转,将手中印信放回袖中:“皇兄想搜,那就搜搜看吧。”
  说完,还侧了侧身,让出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