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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嘉束虽不清醒,到底还残存些意识,听儿子这么说,隐隐觉得这似乎不对,喃喃道:“彦哥儿,你还年轻,怎么能随我去呢……”
  祈彦哭着道:“儿子没了母亲,从此便无依无靠。没了母亲,若是以后再受人欺辱,还有谁能像母亲一般,想法设法替孩儿报仇?还有谁能如同母亲一般护着孩儿?我不随母亲一起去,又能如何?”
  程嘉束下意识答道:“你,你还有父亲……”
  祈彦回答得又急又快:“父亲待我如何,别人不知,母亲难道还不清楚?我长到九岁,才与父亲第一次相见,父亲对我能有什么父子情份?不过是看在母亲面子上忍我罢了。母亲若不在了,父亲又何必留我这个逆子碍眼?他年富力强,娶个高门贵女,再生个合他心意的嫡子,从小好好养大,父子情深,岂不比我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强!”
  一旁的人听到这话,皆是若寒蝉,不敢言语,太医与稳婆更是心惊胆战。
  程嘉束意识已不清醒,只喃喃重复:“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回我的家乡,我自己的家乡。”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世道,一心想回到自己前世的世界。只是听了祈彦的话又觉得心酸,心中隐隐不舍。
  祈彦聪慧,早知道母亲不同寻常之处,只是不说而已。如今生死攸关,眼见着母子就要天人两隔,实在忍不住,流着泪说:“母亲的家乡,能养出母亲这样的人物,想来定然是个好地方。只那是母亲的家乡,却未必是儿子的。母亲回了家,留我一个人,以后又要如何?母亲的家乡,母亲能回得,只怕儿子却去不得,以后九泉之下,又要如何再与母亲相见……”
  程嘉束便是心如死灰,再无生念,只是想到之后留祈彦一个人孤伶伶在世上,无倚无仗,心中也不禁生了一分不舍。
  祈瑱面色灰白,站立一旁,祈彦的话没有让他起半点波澜。他此刻心中全是悔恨。早知今日,他无论如何不会再要这个孩子。他只想要绑住束娘的心,哪想到会因此害了束娘的命。只是悔不当初。
  他闭上双眼,眼泪汹涌而出。
  却听稳婆惊喜道:“夫人的血止住了。快些,将参汤端上来。给夫人喂参汤!”
  一屋子人立时像是活过来一样,从呆若木鸡中恢复过来,又是喂药喂参汤,又是换垫子擦身子,似乎方才那段惊世骇俗的对话全没有发生过。
  直到太医再去把脉,道夫人的状况已经稳住,再无性命之虞,一屋子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祈瑱此时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双腿酸软,竟是站立不得。他踉跄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只觉着自己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
  遭似得。
  此时知觉回来,方感觉身心俱疲,浑身寒湿,才知里面的中衣已被泠汗浸透了。
  程嘉束终于再次昏昏睡去,脸色虽然苍白,只是呼吸平稳,终于没有了大碍。众人也都似是在生死间走了一遍。
  事后,祈瑱给太医稳婆俱是封了厚厚的红包,致谢后又道:“夫人产后昏迷,世子情急之下说了些胡话,小孩子家,当不得真。还望各位莫要放在心上。”
  几人自然百般保证,世子孝心一片,只是孩子心性,自己自然不会当真。诸人回去,亦是将今天这话埋在心底。这些人游走在高门大户间,亦是没少见过阴私之事。熙宁侯府这般,真说起来,倒还真不算什么。
  第109章 裴家人登门
  程嘉束生这一胎,身体损耗极大,即使坐满了双月子,依旧时常觉得精神不济。大夫看过也只说气血两亏,需得慢慢调养才行。
  她这个样子,自然没有精力照看孩子。祈瑱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女儿视若珍宝,找了三个奶娘照顾女儿,还在自己书房旁收拾出来一间暖阁子,他下值以后,若是还有公务处理,便叫奶娘将孩子放在暖阁,自己在外间理事,闲暇便可看看女儿。
  女儿的名字,亦是费尽心思。原本祈彦这一辈的孩子名字都该从日的,只当年祈彦出生时,祈瑱并不甚在意,就随意取了“彦”这个名字。而后头李珠芳的孩子名字则都是遵从谱系从日的。
  只是如今得了女儿,祈瑱还不至于傻到再取个从日的名字,去触程嘉束的霉头。自己想了几日,给女儿取了玟字,大名便叫做祈玟,取其美玉之意。
  虽然跟自己一样从玉,但祈家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的新贵,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也无人挑他的理。程嘉束更不会与他计较这个。
  祈瑱对这个得之不易的女儿如珠似宝,满月酒自然不想亏待了女儿,只是奈何程嘉束身体不好,到底不曾大办,只请了相熟的亲朋上门来。
  裴夫人名义上养着病,程嘉束是真的身体虚弱,祈瑱也只有请长姐祈荟年过来帮着招待女眷。
  却是不曾想到,宴席前一天,裴家舅妈许太太便带着她长子裴明恕与媳妇张氏上门来了。
  许太太再登祈家门,本是有些尴尬的。她们做下那等事,已是与祈瑱翻了脸的。如今上门,许太太一把年纪了,无论心里怎么想,倒还沉得住气,倒是她长媳张氏,颇为抹不开脸面,在路上,便忐忑问许太太:“母亲,咱们这回过来,也不知姑母和祈家表弟会是个态度呢……”
  许太太沉着脸道:“先头有那样的事,外甥有气也正常。咱们好生赔礼便是。咱们也是心疼你姑母,才一时做下糊涂事。只是,若是你姑母那边,再要说什么,我可要跟她说道说道了!”
  许太太心中其实十分忧愁,如今一家子老小的差使都没有了,几个亲家也不肯伸手帮忙。如今也只能求着熙宁侯府这门亲戚了。只是儿媳妇在跟前,她这个做婆母的却不好露出虚态。
  张氏先前随家裴家人流放,很是吃了几年苦头。现在回京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又出了这场变故,也是惶恐不安。此时见婆母这么说,也忍不住抱怨:“可不就是。姑母也是的,她自家的事情,非要将我们扯进来做什么?如今好好的亲戚,硬是做不成了。”
  许太太又如何不恼。你裴氏堂堂一个熙宁侯府老夫人,要对付一个养在外头的孙子,随便找几个下人便能动手了,非拉着娘家人替你动手做甚?
  她也是暗恨自家男人,一心只听小姑子的,竟然敢伸手冲人家的嫡长子下手。是,李珠芳的儿子上位,对自家是大有好处。可这不是没成么,还白白将人得罪了。祈瑱那头好说,毕竟是自家亲外甥,又有他母亲压着,也不能对自家如何。可就是不知道那程氏,还有那个祈彦,是什么态度了。
  许太太叹了口气,叮嘱儿媳妇:“到了祈家,见了你那表弟媳妇,若是她态度不好,你要记得忍让。如今不比从前,是咱们要求着人家了!”
  话是这样说,谁知到了祈家,却没有见着程嘉束,只见到了祈荟年与祈瑱。
  几人见了礼,祈瑱才带些歉意道:“束娘自生产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如今还在卧床调养,实是见不得客。还请舅妈勿怪。”
  许太太见祈瑱态度一如从前,心里已经松了口气,赶紧道:“妇人产后调养是大事,一定得仔细保养。都是自家人,讲这些虚礼做甚!”
  这时才明白为何祈荟年这个时候会在了。想来是因为程氏不能主持宴席,故而请她这个姑奶奶回来帮忙的。
  许太太又道:“那明儿个的满月宴,是荟年招待女眷罢?正好我跟明恕媳妇来的早,也正好可给外甥女搭把手。”
  祈瑱与祈荟年皆笑着谢过,一时间气氛极是融洽。
  这个时候,下人来报:“世子回来了。”
  裴家三人互视一眼,面上皆是有些尴尬。
  只是片刻间,祈彦已是大步进了厅堂。
  他如今个子又长高了些,身量已与祈瑱一般高了。面容俊秀,却又不似他父亲那般整日肃穆冷冽,反而神色温和,瞧着便让人心生亲近。
  他进了大厅,见着上座上坐的几人,面上稍稍露些迟疑之色。
  祈瑱便一一介绍给他:“你从前在别院住,自家亲戚长辈都没有见过。这是你裴家舅奶奶;这是你裴家的大伯父大伯母。”
  祈彦便依言给几人行礼,因是第一回 见面,难免带着些拘谨,但举止之间也颇为客气有礼,更无半点敌视疏远之意。
  许太太几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这孩子神情,应是不知道自家那些事的。
  也是,当日因派出去的人都不曾回来,还是祈瑱去了裴家问责,裴家人才知事情不成。至于内情究竟如何,祈瑱却是半点没讲。且此事也被祈瑱按下,并未传到外头。想来因涉及裴老夫人,祈瑱便为着一家子和睦着想,也不会叫一个半大孩子知道这些。
  许太太面上的笑容更甚,掏出一个荷包便塞到祈彦手里:“好孩子,长得可真齐整。头回见,舅奶奶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一个小玩意拿去玩罢!”
  祈彦捏着沉甸甸的荷包,面露欢喜之色,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许太太又问了些他上学的事情,祈彦一一答了,那态度也是明显亲近了许多。聊了几句,祈瑱便打发他去做功课,祈彦便又给众人行了一圈礼,方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