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瑱急了,忙道:“束娘,你怎么了?”
此时程嘉束情绪一时过于激愤,不由牵动胎儿,只觉得腹中一阵疼痛。她捂着肚子开始呻吟。
离预计的临盆时间还差着半个多月,也幸好祈瑱担心有意外,早就让稳婆在府里住着,此时赶紧叫人请稳婆都过来,又去使人请太医。
程嘉束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出。祈瑱将她抱到准备好的产房,两个稳婆也都赶了过来,将祈瑱请了出去,给程嘉束检查了身子,见羊水已破,确实是要生产了,赶紧报给祈瑱,又叫人准备热水,还有参汤。
程嘉束疼得直冒冷汗,稳婆们经验老道,知道离生产还差着功夫,叫了两个婆子,搀着程嘉束在地上缓缓走动,以便生产,又安慰她:“夫人莫要担心,这都是正常的。我瞧过了,小少爷胎位极正,虽说比正日子提前了几日,并不妨事。夫人放宽心,小少爷定能平安落地!”
第108章 生死一线
程嘉束的大脑此刻全被疼痛占据,只是机械地听着稳婆的安排,要走动便走动,要休息便休息。又被婆子们服侍着喝了半碗鸡汤,接着又缓缓在屋里走动。
祈瑱在外头等着,忧心如焚。虽然孩子也有了几个,却是第一回 觉得妇人们生产如此凶险难熬。
这会子祈彦也下学回来,得知母亲即将临盆,也是飞奔过来,跟着父亲一起在外头等。里面的两位稳婆都是心道,这位夫人倒是有福气,夫君敬重疼惜,儿子孝顺。有此想法,两人行事之间不免就更加小心慎重。
程嘉束在里面听着稳婆安排,走走停停。父子二人在外头食不知味地用过晚饭,已是深夜。夫人生产是大事,也没人敢请两位主人去歇息,府里依旧灯火通明,下人们亦不敢歇息,仆妇们川流不息地往主院送热水,送布巾,忙得人仰马翻。
程嘉束熬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听到稳婆道:“宫口已开得足够了,将夫人搀到床上,预备生产。”
两个婆子将程嘉束扶到产床上,半蹲下来,听稳婆道:“夫人莫要心慌。夫人身子康健,小少爷也壮实着,胎位也正。听我老婆子的话,该咱们用力的时候再使劲儿,无需担心,夫人跟小少爷都是有福气的,定能安然无虞。”
稳婆经验丰富,知道这个时候产妇最是慌乱无措,故而一直安慰程嘉束无事。
只是程嘉束此时腹痛难耐,已无心听她说话。她不记得当初生祈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那个时候自己毕竟与祈瑱是正常同房,对怀孕生子有心理准备,故而并不排斥生育。
而此时这个孩子并非自己所愿,自己却要被迫承受如此大的痛苦,心中实在委屈不甘。
□□的痛苦是最消磨人的意志的。极剧的疼痛折磨之下,已经让程嘉束脑中满是负面的思绪,回忆里全是过往的灰暗。
不知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还是心中的痛苦,程嘉束泪流满面。只机械地照着稳婆的话呼吸用力,而痛苦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巨大的痛楚之下,程嘉束只觉对一切厌倦至极,只想结束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忽听稳婆惊喜地叫声:“夫人赶紧用些力。已看到孩子头顶了。夫人再坚持一会儿,小少爷马上就出来了!”
程嘉束此时也不由提了一口气,咬着口里的棉布,忍着剧痛,用着不知道使到哪里的力气。
又不知过了许久,才终于听到稳婆欢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快拿剪刀过来!”
接着顿了一下,便是含糊了些的恭喜声:“恭喜夫人,喜得小千金!”
外面等着的祈瑱与祈彦父子听到孩子终于出身,都是猛然起身往里间闯,慌得守门的婆子赶紧拦人:“不可啊,侯爷世子且耐心等等,孩子马上就抱出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稳婆便抱着擦干净,裹了包被的婴儿出来,先把孩子抱给祈瑱看,口中道:“恭喜侯爷,喜得千金!”
祈瑱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原本对儿子的期待在见到女儿的第一眼便化为乌有。这是他跟束娘的女儿。从此以后他跟束娘便是儿女双全,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祈瑱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目不转睛看着孩子道:“辛苦两位妈妈。给两位妈妈封上等红封。”
稳婆见祈瑱欢喜,又得了重赏,放下心来,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祈瑱便挂念里面的程嘉束:“夫人现在如何了?”
稳婆忙道:“侯爷放心,夫人生产
顺利,清理过身子,好好将养便可。”
话音未落,只听里面的稳婆惊呼道:“不好了,夫人怎的还在流血?”
这位稳婆面色一变,赶紧转身回产房。祈瑱亦是面上不好看,将孩子交给奶娘,不顾一边婆子阻拦,抬脚亦是进去看程嘉束。
此时程嘉束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下的褥子上已是一片血红。
祈瑱看得一阵心惊,后面跟着的祈彦已经忍不住,扑到程嘉束身上,急呼:“母亲!”
程嘉束已是昏迷不醒,祈彦叫了两三声,才勉强睁开眼睛,仍然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好在早在程嘉束早产之时,祈瑱便差人请了太医过来,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太医赶紧上前诊脉,是产后出血之症,开了方子,便急急叫人去煎药。
等药的时间,又赶紧喂了参汤应急。
只是待药煎好,服了药下去,出血状况却依然不见好转。
太医诊过脉象,不由愕然道:“夫人脉象缓涩迟滞,沉细不张,为忧思过伤之象。我此前为夫人诊脉,都是颇为康健,按说不该如此。倒似……倒似是夫人自己存了心志,殊无求生之念。”
他心下疑惑,这位夫人瞧着颇得夫君看重,儿子也体贴孝顺,可是刚生下女儿,自己却有求死之意,却是为何。况且熙宁侯也不是不喜女儿,看着得了女儿也很欢喜啊。
高门大户之间,谁知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龌龊。太医也不去细究,只将诊出的脉象如实说出。
祈瑱听了这话,浑身僵硬,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
他只知道程嘉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所以自她怀孕之后便事事小心谨慎,平日里也是温言软语相劝。却没想到她性子竟刚烈到如此地步。因为自己强迫她生下这个孩子,竟然存了死念。
见程嘉束此时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他胸中只余悔恨。早知如此,他怎敢如此逼迫她。
祈瑱惊惧难当,伏在程嘉束跟前一叠声道:“束娘,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求你莫要生我的气,以后我再不敢逼你做任何事,你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吓我。”
程嘉束一动不动,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身下依然流血不止。
便是祈瑱平日里再冷静自持,此时也再控制不住情绪,看着程嘉束连声道:“束娘,束娘!“
程嘉束却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祈瑱心中一片冰凉,此时却听到彦哥儿呜呜的哭声。他心念一动,又唤道:“束娘,你看看彦哥儿……”
便是束娘再恨自己,可彦哥儿是她最疼之人,她总不能连彦哥儿也一起抛下罢?
祈彦已经是满面涕泪,趴在床边边哭边喊:“母亲,母亲,你醒过来啊,我是彦哥儿,你醒来看看我啊。”
到底是母子连心,程嘉束迷迷糊糊听到彦哥儿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意识,睁眼看到彦哥儿流泪看着自己,含含糊糊道:“彦哥儿……”
祈彦见母亲醒来,大喜过望,又是流泪又是笑:“母亲,是我,我是彦哥儿。母亲,你千万莫要出事,我好怕……”
程嘉束此时意识还是模模糊糊,只觉得浑身疲惫,难以支撑,只断断续续道:“彦哥儿,我好累……真的是,太辛苦了,我……不想再撑下去了。”
祈瑱见程嘉束终于醒来,心中狂喜,也去看太医。太医亦是赶紧吩咐祈彦:“世子且跟夫人好生说话,千万莫要让夫人再睡着过去。我这里再重新开个方子煎药。”
彦哥儿不必太医吩咐,便一连声跟程嘉束说话:“我知道。母亲辛苦照料孩儿长大,其间辛苦,也只有孩儿知道。只求母亲以后能让儿子好好孝敬母亲,不要离开儿子。”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程嘉束脑中已经不清醒,只觉一片沉郁灰暗,喃喃道:“我好累。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
祈彦小时候在别院,被程嘉束护着,其实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小时候不懂事,身居别院并无感觉。但是年纪大了,见了些世面,知道了人情世故,才感受到母亲带着自己生存的不易,知道自己小时候的无忧无虑,背后是母亲多少的艰辛。
此时见母亲的疲惫痛苦,念及过往,心中也是悲恸万分,哭道:“儿子能活到今天,全赖有母亲护佑。如今母亲没有生存之意,儿子不敢强留,不过是随母亲一起罢了。”
祈瑱身形一颤,看着这母子俩,面色紧绷,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