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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死了以后变成鬼,却像被这个世界隔绝排斥了一般,不仅仅是被活着的人看不见,任何鬼差冥官!孤魂野鬼!六道生灵都看不见她了!
  暮兮晚急得在原地打转。
  长嬴看了她许久,斟酌着问了她一句:“你要回去吗?”
  暮兮晚愣了一下:“回哪儿去?白洲?”
  长嬴迟疑着说道:“你原本来的那个人间。”
  暮兮晚沉默了下来。
  她是无意间穿越来的,并非此世中人,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死后,没有任何生灵可以看见她,也听不见她的说话。
  长嬴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才问她,要不要回去。
  “我可以用泥为你塑个躯壳,找老朋友为你开一道时间缝隙送你回去。”
  他是火祖,只要为她塑个身体再用火淬炼一下她,勉强也能让她死而复生,只是她不再长寿,能活的日子,也不过数十年。
  长嬴想,或许回去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偏移的人生轨道会被纠正,从此,过着平凡普通的一生。
  没什么不好。
  总比留在这个世界,当一只没有任何生灵看得见的鬼更好。
  暮兮晚没吭声,她垂着头安静了许久,也仿佛思考了许久。
  “那,那就回去吧……”
  终于,她小声地这样回答师父。
  于是长嬴带着她隐入红尘,师徒二人就像从前流浪一样行走人间,朝着最东边可以划破时空的山海荒泽走去。
  走了半个月后,在经过北方时,暮兮晚无意间远远瞧见了一座起了火的山。
  “那是哪儿?”她指了指燃着火的山,问师父。
  “灵台山。”长嬴回答,“那是阴司幽冥的地界,是死亡的领地。”
  暮兮晚忽然冒了一句话:“师父,是不是我回去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长嬴说道:“是。”
  暮兮晚半天说不出话,踌躇着,又低声支吾道:“师父,我能不能……不走了?”
  长嬴没想到她反悔地这么快,想了想就笑了:“是有舍不得的人吗?舍不得师父?”
  暮兮晚声音更低了,像个谈了恋爱还在家长面前拒不承认的孩子:“除了师父,姑且,姑且还有那么一个人吧。
  我在离开白洲前跟他吵了一架,我说我恨他,还说了许许多多的气话。
  我如今死掉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我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他肯定也很讨厌我,一想到这个,我就好后悔。”
  长嬴沉默不语。
  暮兮晚又说:“所以师父……我能不能暂时不走了?我想找个地方修炼一段时间,然后回白洲,再找个机会再悄悄见他一面。
  一想到直接离开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就有点舍不得。”
  长嬴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丫头的提议没什么不好,灵台山鬼气四溢,又有神火庇佑,对她百利无一害,留她在这儿好好修养一阵子也可以。
  “那你在幽冥修好生休养,我过些年再来接你。”
  他丫头能长久地住在幽冥地界,他不能。
  他是活着的人,在幽冥呆久了只会受鬼气侵蚀,又有火祖的职责傍身,没法久呆,更何况他为了保住丫头的魂魄花了不少法力心血,必须再找个地方沉睡数年。
  暮兮晚在送别了长嬴后,一个人朝着灵台山飘啊飘地飘过去了。
  刚飘到灵台山,就被吓了一跳。
  “楚扶昀你怎么在这儿!”
  她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见楚扶昀正倚坐在一棵结了霜的树下浅眠。
  “喂,将军?将军你看看我?”
  她匆匆忙忙飘到楚扶昀身边,在他面前转来转去,试图喊醒他。
  可楚扶昀没有理会她,他的身上开始结霜,是鬼气化作成霜寒,在他的头发上,眼睫上凝结。
  他仿佛一棵枯死的松柏,落了雾凇。
  暮兮晚被他吓着了,不停地在他身边打转:“将军?将军你醒醒啊!”
  楚扶昀没有反应。
  他看上去累极了,阖着眸,仿佛是奔波了许久,才有这一时半刻的空闲似的,所以就算身上结了霜,也不要紧。
  暮兮晚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吓得无语伦次。
  她印象里的将军一向是势不可挡的,自认识他以来,他永远从容镇定、强大凌厉,就是天塌了他也撑得住。
  可,可如今,他像是真的天塌了,再也撑不住了一样。
  他看上去,比她还像个死人。
  暮兮晚急得团团转,她小心翼翼地从身体里幻化出一小株火,跪在他的身侧,仔仔细细地用那株火去暖他的身体,驱散他身上凝了霜的鬼气。
  霜寒一点点融化,许久后,楚扶昀眼睫轻轻颤了颤,睁开了。
  “将军?将军?”暮兮晚有一瞬间的欣喜,她笑道,“是我呀!你快看看我!”
  楚扶昀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四周,他自嘲一笑,站起了身。
  他的身体从她的魂魄中直接穿过去,对她的存在无知无觉。
  暮兮晚的心如坠冰窖。
  楚扶昀和其他生灵一样,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喂——!”她再次试着大喊引起他的注意力,“我在这儿呢——!”
  楚扶昀没有听见。
  鬼气没有一日不在侵蚀他的身体,以至于他方才多睡了片刻,他不禁有点后悔,要是睡过头了,有鬼差带着他妹妹从灵台山经过他没注意到,该怎么办?
  楚扶昀再次同以前那样,伫立在来往幽冥的必经之路上,守着路,守着来来往往幽冥的每一位鬼魂。
  暮兮晚飘到他身边,完全没看懂他的行为。
  “将军你站在这儿干嘛呢?看风景?但是这里都是鬼呀?”
  楚扶昀完全没有发觉她的存在,别说他了,来来往往幽冥的无数鬼差冥官,孤魂野鬼,没有一位发现了她的存在。
  “你在找人?”在看了半天他的举动后,暮兮晚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在找谁呀?”
  可是,没人能回答她。
  楚扶昀在这条路上一动不动站了好几个时辰,站的暮兮晚都犯困打盹了,他才抬脚准备离开。
  暮兮晚一个激灵从半梦中清醒过来。
  哦,是今日鬼差冥官们下班了,这条路上没鬼了,所以他才不等了。
  楚扶昀走回了灵台山中落脚的一处地方,生了火支了锅,用山中能寻到的食材囫囵做了顿饭,却没吃,只是看着饭发呆。
  “你做了饭给谁吃呢?”
  暮兮晚抱膝蹲在他身边,十分哀怨的在地上画圈圈——她试图在地上写点字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但她作为一个透明的魂儿,压根拿不
  起任何东西。
  他不吃,她想吃吃不到。
  真过分。
  楚扶昀忽然笑了一声,是一弯很浅,很温柔的笑。
  也不知道想到了谁。
  夜色更深的时候,下起了雨。
  暮兮晚一下子就慌了:“下,下雨了啊!”
  雨淋不到她,但是却会淋到将军。
  可楚扶昀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夜雨打湿——他看上去已经不在乎任何事了,反正他也淋不死。
  但暮兮晚很在乎,很在乎很在乎他。
  “将军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啊!”她试图去扒拉楚扶昀,可指尖也只能从他身体穿透,根本碰不到他,“你理理我啊将军——!”
  楚扶昀垂着眼,雨水淋透了他的睫毛,一颗一颗顺着他的眼睑从他脸上滚落。
  暮兮晚愈发着急,她飘起来试图用手给他挡雨,但雨水会径直从她身上穿过,她试图去寻找点儿可以避雨之物,但没用,她压根碰不了任何东西。
  她眼睁睁的看见,楚扶昀就这样枯坐在灵台山,淋了一夜寒雨。
  她的眼里,也落了颗泪。
  世人都说白洲之主凉薄冷情,人命是他手中的棋子,他高高在上睥睨天下,可在灵台山中,他一身的孤寂,也只有一场雨知道。
  什么叫生死相隔?
  这就是生死相隔。
  直至翌日,楚扶昀才像重新有了知觉似的,他慢慢站起身,朝着枉死城的方向走去。
  他与孟婆做了交易,要去忘川河摆渡。
  “你回来——!”
  暮兮晚站在他身后喊他,眼里,一颗又一颗的泪滚落着。
  她哭得狼狈不堪,泣不成声。
  “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成么?”
  要在白洲时,楚扶昀见她哭成这样,早就放下一切弯着腰来小心翼翼地哄她了。
  可如今,他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哭声。
  “我不恨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从很早以前就爱你了!”
  她哽着声音,站在他身后大喊。
  “你回头看一看我呀!”
  ……
  一阵风吹来,楚扶昀停了脚步。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这场风中慢慢的转过身,往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