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客摸摸侧边的太阳穴:“是啊,是不是你印象里的我,永远都不生气,永远都不崩溃。你没见过真正的我,你一厢情愿地爱上了想象中的林云客呐,吴晖越将军。”她转过头,不再看吴晖越一眼:“将军,雪天路遥遥,我知道,你千里跟送了个故人回返了朱雀一趟,她不再出现,朱雀但守对二区,怕不是要变天。现在可不是情啊爱啊的时候,快去留意战区图片吧。”
吴晖越生出一种突兀的气势,来自于自尊心被彻底击碎后的歇斯底里:“没了白虎姜倾,朱雀同样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挖青龙的脊椎,报炸库的血仇。”说完,他却不走,好像是额外要为林云客准备的一场表演,用来展现威风和彰显委屈。
留给吴晖越的只有林云客的一抹嘲讽的轻笑,她没有接话,只是一句披着柔软的大袄,在漫天大雪前,品一杯近乎已经彻底冷掉的茶。
第40章 蛇心
朱雀区的骤然变故,对于前线,消息还是显得过于遥远。
可是前线的斗争,无论在明在暗,也始终没有一分一秒静下来的时刻。
如今已经是深冬,雪有下得越来越大的趋势,此处并不是青龙区与朱雀区的交火处,而是更加核心战争区边外一点的距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提灯而入,这是一处被雪层叠盖起,伪装得很好的洞穴,若不是明灯闪烁,再加上虚拟雪灯关闭,无人会发现这是一个入口。
玄武区大营的入口。
里面的人不约而同,都穿着深蓝色的袍子。和外界不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古朴的气息,还有层叠的宁神幽香从洞穴的最深处传过来。
“张全慧老师,您稍等。”一个青年蓝袍和她行礼,“我们的代表已经等您很久了。”
阅历和时光让张全慧在任何场面都能维持了最基本的仪态和宁静。她点点头,和他一起进入了内室。
里面,张全慧正对着的人,却是一层雾蒙蒙的影子,根本看不见脸。
“我并不知道青龙区给了您怎么样的许诺,让您也加入了这场战争。”落座基础的寒暄都已经省略,张全慧开门见山,“但您愿意见我,说明我的话也许您愿意听从两句——您应该知道,我原来是朱雀区燕寻大学的教授,后来才入了白虎区避难。”
玄武区代表的回音仿佛来自天际:“是。”
那层雾气晃晃悠悠,张全慧顶着这层巨大的精神压力,慢慢地说完了她想说的话:“我是来请求您停战的,或者,最起码不参与青龙区的战争。”
雾静置了很久。末了:“是朱雀区狂悖在先,我们两区——我想,您现在代表的是白虎区——才不得已决定参与这场战争。我们的牺牲,您想必不是不清楚。所以现在,我需要白虎区的贵客给我一个原因。”
张全慧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故事,关于朱雀区胚胎仓库的辛秘,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从头说给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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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撤战?”
刚从林云客那头碰壁出门的吴晖越听到这个消息,一种直觉让他并不为了少了一个敌人而十分高兴。他对着传讯官,不可置信摇摇头:“他们……为什么走了?就这么走了?”
传讯官摘下兜帽,露出何同衣一双半是晦暗半是坚定的眼睛:“你不用去另外联系朱寻树了。”
吴晖越又是本能一惊,他现在对彩虹话语人有着十分浓烈的阴影。他强撑着表情,装出一副好像知情未深的表情:“朱寻树?他们后方怎么了?”
何同衣说:“他死了。”
吴晖越更是觉得浑身在雪地里好像是被额外浇了一盆冰水。最后,他竟然笑了,慢吞吞地说:“我就不该这么爱区心切,我就该留在燕寻大学!”
何同衣根本就不管吴晖越的心情,她在此刻已经显露出人事任命首席最该有的锋芒,从一个迷茫听令的助手身份彻底蜕变。她站在原地,没有什么表情地给了他第二道令:“为了长远的四区和平,沈总席命您不得再进攻青龙,立刻撤军。”
吴晖越觉得可笑:“我们的胚胎仓库刚被……怎么,沈坠兔打算承认是她干的了,来平息被炸仓和朱雀区连丢两区的众怒?”
何同衣冷冷地接话:“吴晖越将军,我们好像都没有在总席会议上见过面啊。”
又是拿身份压他。不对,这简直是拿阅历和经验压他。
何同衣最后丢下一个不容置疑的令,不知道为什么,吴晖越好像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朱颜的影子。她把冷笑吞了回去,又回到了一种没有表情的状态:“吴将军,三日不撤军,你就不再是将军了。”她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我此行,还要确定林席的安危。战时已定在即,林云客无需再留在此地‘候战’,今日,我将派人接她回朱雀主城区。”
先不论吴晖越心情如何了,此刻此景上演于朱雀区军营的同时,还有两个意外观众。
它正同步显在兔灵所打出来的白虎区军营的实况屏幕上。
雪地立屏,无比清晰,朱雀区的科技在不断每个细节的征兆里不断显示出它在往前走的步伐。沈坠兔和姜倾两个人已经看了很久,姜倾站在沈坠兔身后,军服缀勋,一声为响。
昨日,在朱寻树死后,沈坠兔央求她带她亲临白虎。姜倾本想阻拦,却是未果,无论她说了多久局势未定,恐怖沈坠兔遭遇意外不测。此刻,她有一股余气未消,但沈坠兔在她跟前,那张脸望一望她,她就怎么也生不起大气来了。画面收尾,姜倾开口:“其实,我方才意识到,你的监控系统到了如此地步。”
“信息是政客的生命。”沈坠兔微微笑,像是有意在哄人“现在,我就在和你分享我的生命啦。”
不仅如此,她还主动承认了过去的错误:“在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很多次偷偷黑进学校系统看你攀岩哦。”
突如其来的回忆杀让姜倾于是彻底生不起气来了,燕寻大学求学期间的回忆是她们两人之间感情一个无法撼动的避风港与温柔乡。她主动推着沈坠兔,往白虎军营各处地方走去。
“这可是机密重地。”沈坠兔轻轻说,“你好歹防着我一点吧。”
姜倾抿着唇,故作严肃:“你害怕他们了吗?”
沈坠兔不说话了一会儿,姜倾却又开始紧张。沈坠兔又没过几秒,忍不住笑了:“姜倾,我会一直一直爱你的:你能明白吗?在别人那里,包括甚至我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要考虑很多东西。”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可是,在你面前,我不用动脑子诶。你能让我停止思考——不然,我哪天一定就会年纪轻轻就死掉的。”
“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会生气的。”姜倾这回是真的严肃了口气。
“好。”沈坠兔点点头。
她今日换了一件相对高调的红色裙子,朱雀的明色代表典型裙,在雪里锋芒毕露地绽放开,好像无所谓任何暗杀与注视,要全四区都知道今日在白虎姜倾的陪伴下,她朱雀区总席沈坠兔也亲临了战场前线,白虎区和朱雀区的联盟坚不可摧。
姜倾凝视着她的裙子,轮椅往前,裙摆的末梢也像花一样在风里绽开。姜倾的心也好像突然跟着化开了:“为什么会无法停止思考呢,兔兔。”
“阴谋和战争都是双刃剑,它们一定会刺伤使用它们的人,而且有的时候,使用者所受到的伤害,会比他们的敌人受到的伤害还严重。”沈坠兔仰起头,这个视角让她看到姜倾胸口上绵至她下颚,她在这种角度的庇护下时常觉得,她还是个有资格无条件获得爱和原谅的孩童,所以她无比安心,眯着眼笑,“姜倾,我终于真正地从那场灾难中活下来了,谢谢你。”
最后三句话并不连贯,但其中暗含的感情却像静置在夜晚的溪流,无声无响,源源不绝。姜倾顺势低下头,她早就习惯了这样去看沈坠兔,她从来没有再多问过沈坠兔为什么爱坐轮椅,也从来不要求沈坠兔应该如何,就像沈坠兔也从来没问过姜倾的白虎出身和过去,也从来不质疑姜倾是否会忠于它者,爱上何人——这种默契让姜倾在绝望的时刻,也很难真正对沈坠兔狠下心。
时间走了一会儿,沈坠兔却没有等到姜倾的回答,她有些不安,再次仰了仰头:“我……我那时候是真的愧疚。所以你让我做什么都是没问题的,那一次,你……”
突然,姜倾畅快地大笑出声。她很少这么无拘无束地笑过,是什么时候呢?久远到燕寻大学吗?不是……那应该是更早的时候,早到她的母亲还在她身旁的时候。她俯身,红发晃得沈坠兔眼花:“你是在说吞戒指吗。其实,我觉得啊,你那时候就是在故意勾我呢,沈坠兔。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就记恨在场人太多了,我可不能让你在他们面前露出那样的眼神……哪样的眼神呢,就是像你现在这样的眼神。”
话音末梢已经忍不住,姜倾吻上她的额头,再慢慢蹲身,吻一路下落到鼻尖。她很爱这么慢条斯理地吻沈坠兔,沈坠兔又被她的这一串吻哄得笑意盈盈。她脸红红地推开她,又认认真真地盯着姜倾的脸:“我曾经计算过很多遍。现在我得承认,没了你,我无法达成为父母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