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民国之引狼入室 > 第210章
  请戏班子到府里来唱戏,必然要去一楼的戏台。他曾将方绍伦在那台子上绑了三天两夜,如今和好了就觉出自己的过分来。私心里,他也不愿意他跟外界接触,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大少爷瞪了他一眼,扭身跑上二楼,伏在楼梯上喊道,“不肯算了!小气!”
  他已经预料到这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三岛春明最终会答应。而从安全的角度考虑,他肯定不会请陌生班底,青松所在的庆禧班是首选。
  果然,隔天,方绍伦就吃上了德庆楼的席面。等到晚上,一楼走廊深处厚重的大门再度打开,琴师、伶人经过门口卫兵的层层盘查后,鱼贯进入戏台,京胡、三弦的“咿呀”声徐徐传来。
  三岛春明煞有介事地拿了个戏本子请方绍伦点戏。
  大少爷被逗乐了:“唔,先唱两折《锁麟囊》吧。”
  灯火通明,四十来个平方的方形戏台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台上一干人马唱作俱打,台下的观众却只有两个。
  有外人在场,三岛春明坐姿优雅,方绍伦却是毫无顾忌地歪在沙发上,一只脚搁茶几上抖着节拍,跟着台上的旦角哼哼:“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两名东瀛侍女听不懂这“咿咿呀呀”的戏曲唱腔,垂手站在沙发后,端茶倒水,不时轻手轻脚地上前来清理大少爷扫落的果皮瓜子壳。
  她们家这位长公子有些洁癖,看不得凌乱脏污。方绍伦偏要逗引他,草莓蒂往他身上丢,吃完橙子汁水蹭他西装上。
  三岛春明又好气又好笑地揪他耳朵,他顺势就将头枕在他大腿上,眼睛转向戏台。他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一下接一下地轻捋着,在斑驳的光影里倒是一副温馨十足的画面。
  大少爷像一只吃饱餍足的猫,温顺地横躺着,显然能看一出精彩的大戏令他心情愉悦。
  《锁麟囊》是典型的旦角戏,青松饰演的卢天麟出场较晚,是个富家公子哥,穿着对襟马褂,腰带上挂着玉佩、香囊,旋身摆手,显得身段颇为俊逸。
  方绍伦瞄一眼台上,“哟,这不是青松嘛?”他抬眼看向三岛春明,“还是你的老相好哩。”
  “别瞎说。你不是夸他唱得好么?”
  方绍伦和青松的关系不远不近。之前三岛春明捧他的时候,方绍伦去喝过寿酒,有几次也一块玩乐,但都是狐朋狗友凑一堆,私底下其实没什么交集。
  “他不光唱戏唱得好,当狗腿子也是一流的。”大少爷显然记恨起上次青松帮着三岛春明拦着大宝、小宝不让走的事,颇有些不悦地直起身,坐到沙发另一头。
  三岛春明讪笑着凑过去,“不是要看戏么?怎么还不高兴了?”
  大少爷“啪”一记打他手上,“看你的罢。”
  两人坐一块拉拉扯扯、嘀嘀咕咕,是热恋的情侣间最惯常的互动。
  等一折子《哭囊》唱完,方绍伦招手示意戏台上的青松下来。
  青松穿着戏服,从三尺高的戏台上跳下,恭恭敬敬地朝二人施礼。
  方绍伦瞄一眼三岛春明,脸上挂起笑容:“青松啊你这戏唱得是真好!往常我都是跟着几位爷蹭戏看,倒真没赏过你什么!”
  他装模作样拉开衣襟,往胸口的内袋一掏,钱包自然不会带在身上。他转头向身后的侍女,用东瀛语吩咐:“去卧室茶几上将我钱包拿过来!快点!”
  按如今的惯例捧戏子,多是送花篮、牌匾或是头面首饰、银杯等物,便是送钱,也是银元装在红封里,要是直接甩下一叠现金就带有几分羞辱之意。
  三岛春明伸手拉他胳膊,“绍伦……”
  方绍伦乜他一眼,甩开他的拉扯,径直从钱包里抽出那一叠薄薄的外币,他甚至都没递给青松,而是有些负气似地甩茶几上,“怎么?你赏得我就赏不得?”
  戏台上的光线明晃晃地照过来,确实是一叠外币在茶几上四散开来。
  青松脸上倒是没什么受辱的神色,躬身上前拾起,擎在手里,端端正正地朝方绍伦行了个礼,“谢方少爷打赏。”
  他随手塞在戏服袖袋里,举止间透出点宠辱不惊的意味来。
  “还是说……你心疼了?”方绍伦用东瀛语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又看一眼青松,目光在二人面上打了个来回,伸了个懒腰扬声道,“这戏我看乏了,不打搅二位叙旧了。”
  他长腿一跨,转身就上了阶梯,几步就到了门外。
  三岛春明朝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扫一眼青松,青松会意地从袖袋里将那叠纸币掏出来,一旁的侍女上前飞速地查验了一番。
  纸币上并无任何字迹,也无异常。
  “既是方少爷赏的,就收着吧。”三岛春明不便再耽搁,急匆匆追着方绍伦的脚步上楼去了。
  等他回到卧室,却见刚订做的西服外套就丢在移门边,零零总总的衣物散落一地,蔓延到浴室门口。
  两人都习惯了每日泡澡,仆从会定时备好热水。
  三岛春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慢悠悠脱下身上的衣服。左肩休养了这些时日,渐渐复原,不用再绑着绷带了。
  推开浴室门,雾气扑面而来,一条湿毛巾掷到他脚边,“上来干嘛?找老情人叙旧去呀!”
  三岛春明转身将门合上,跨进双人浴桶里,朝着模糊的身影依偎过去。
  壁龛上燃着沉水香,水汽夹杂着白雾,营造出迷蒙的幻景。他在薄雾中与他对视,“绍伦,你真的在意么?”
  方绍伦愣了一下,很显然,他一不小心演过头了。他将面庞转向一侧,仍旧硬着声气,“当然不……”
  三岛春明却突然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把住那段葱白似的脖颈,迫使他顺从地仰起下巴,低头含住那两片湿润的唇瓣……
  耳畔似又传来幽怨地吟唱:“……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他穷凶极恶般吻住那张惯会骗人的嘴,紧紧地裹缠着,与他一同沉入水底。
  情海翻波,欲念横流,他早已无法回身,也无能开悟了。
  ————————————————
  庆禧班众人领了厚赏都是满脸喜色,回到戏园子附近的窝点,收拾道具、卸洗戏妆,自然是好一通忙活。
  等到夜深人静,一抹高大的身影从楼里溜出来,偷偷开了后院门,四下张望,确定无人盯梢,才挨着墙根,一路往城东走。
  公共租界实行宵禁,身影很快穿进民居集中的巷子里,他脚步迅疾又轻巧,径直往通浦河边来。
  渐渐听得江水拍岸声,堤防上筑的凉亭里一点红光明灭,青松迎上去,看清楚轮廓,低声道,“赵哥,怎么在这里?”
  “三爷等得心急,让我在这守着。”赵文扔掉手里的烟头,“跟我来。”
  转过江岸,沿碎石小道走了七八分钟,便是一片渔船。这里离码头不远,漕帮的船只大多停泊在此地。
  一片乌沉沉黑黢黢,赵文打了个唿哨,其中一艘二层的客船便传来声响,一道索梯甩到岸上来。
  赵文领着青松入了船舱,一点豆大的油灯闪入眼帘。窗舷上蒙了乌蓬布,难怪从外头看不到任何光线。
  一道身影站起身,船舱顿时显出狭窄来。张定坤上前把着青松的胳膊,眼眸中难掩焦急,“见到绍伦了吗?”
  青松久在沪城,自然听过张三爷的名号,不过张定坤不算戏园子的常客,没什么交情,他感受到胳膊上铁钳似的握感,愣了一下才点头,“见到了。”
  桌边另一道窈窕的身影俯身将油灯捻亮些,歉意地朝他点点头,“我哥太着急了。青松,你快坐下,慢慢说。”
  柳宁自从上次去三岛府探望方绍伦,临别前提醒他,“您要是觉得闷,不妨叫几出戏到府里听听。以前您可是最爱听戏的了……”
  之后便按组织约定的暗号提醒青松,这么些天也一直在盼着音讯。
  也唯有她能按住张定坤,不允许他再轻举妄动。“哥,咱们就信白小姐一次,这是她投诚组织的诚意。只要她想办法把大少爷弄出三岛府邸,哪怕是关押到竹篮桥,咱们也有办法。”
  三岛府外表看着不起眼,却是东瀛在沪城乃至整个南边安防最严密的区域,比竹篮桥监狱还多了两道防卫。
  尤其张定坤上次行刺失手后,府邸愈发加强了戒备,简直连鸟雀都飞不进去一只,三岛春明更是躲在府里不出门。
  张定坤急得跳脚,一时间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枪伤本就未痊愈,灵波起先不肯透露方绍伦失踪的消息,想安住他多休养几天。但赵文不见人影,他起了疑心,一定要回沪城。
  灵波只好将实情告知,张定坤一听便确定是三岛春明禁锢了方绍伦。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家大少爷,投军从戎向来是他的心愿,但他是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绝不至于跟阿良开这种玩笑,然后偷偷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