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弟弟有点爱慕虚荣,关向南那些随着身体抽条无法再穿的衣服被他继承,却不敢当着关向南的面穿出来,关向南见过他故作神气的样子。弟弟奴性也很重,小时候或许还可以忍受,长大后再低眉搭眼地求任何人,说明教育他的人很失败。
关向南曾经设想过,凭借关自西救过他和这些年的些许情分,等关自西正式毕业后,他会给关自西安排个体面的工作,让他能够顺利地步入人生正轨。再之后,他可能会容许关自西的孩子喊他一声叔叔,这未尝不可。
只是后来关自西冒充他弟弟的事情露出来,胃口可能有些太大了,关向南没话说,他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也很傲,有些事情于他而言可以,于关自西而言不行。关向南把这个“弟弟”这个定义抹掉了,这无疑是承认他的教育很失败。
更何况,关向南有底线,而他对关自西的感情也并没有很深厚,他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论奉行者。关自西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很少想起这个人,偶尔想起的时候也只是片刻须臾。
关向南的时间很宝贵,精力也有限,没有空去思索关自西为什么给自己改个这个名字,也懒得思考自己究竟还把不把关自西当作弟弟,毕竟他没有,无法比较。
传到他耳朵里的一些消息和这些年来关向南对关自西的印象完全雷同,关自西依旧十分趋炎附势、爱慕虚荣,这人确实是无药可救的。
关向南对关自西没有什么兴趣了,把他当成个每年固定日期就会张开嘴巴等着投喂的吞金兽。
后来他发现关自西变了,在置身漩涡中的时候不再选择保持中立默默退让,不再一味地朝着更有权有势的一方低头,开始维护自己的尊严,维护自己在意的人,甘愿沦为导火索也要替人出头,现在放弃有权有势的大款,甚至连每年定期给的钱都不要了,竟然还学会了分享钱。
这种改变是由那个叫做陈崇带来的。
片刻的沉默后,关向南开口继续道:“你和陈崇?”
关自西没想到他突然接这句话,怔了两秒,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嘴巴已经熟练地接上:“他是我男朋友。”
“嗯。你遇见他后变了。”
关自西沉思两秒,没明白关向南什么意思,他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环节很不习惯,也许在对方眼里这称不上关怀。但关向南的性格应该是用鼻孔看人,然后留下几句没有人情味的、冷硬的话捅人心窝子才对。
“是吧,他教会了我很多。”关自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都快九点了,他手机早就没电了,回去之后怎么跟陈崇解释?
“你今天为什么帮我?”关自西把手放下,认真抬眼瞧他。
关向南眼珠稍微动了动,语气很平静:“平心而论,我不认为把一个熟悉自己太多的人,放到个十七岁就能动手杀了自己亲生哥哥和弟弟的人身边是一件好事。”
“要是你答应了,处理起来倒是会麻烦很多。”
关自西来不及思索这句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的背后意味,听着前面一句的重磅消息时,他就已经脑袋里炸花儿了。
陈聿溪有个哥哥和弟弟,他是知道的,但是哥哥早些年出了意外死了,后来弟弟被送到江市暗中抚养,据说还是谭平绪代为照看。
现在的意思是,陈聿溪的哥哥不仅不是死于意外,就连他那个用来给他们陈家留后的小儿子,也在十来年前悄无声息地咽气了,而首都那边,所有人都还觉得他活着。
这位曾经横在关自西生活里,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首都陈家的小儿子,早在孩童时期就已经死了,根本不存在。
顷刻间,关自西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这个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谭平绪见到他和陈聿溪在一块时的眼神。
这一刻的感受,简直难以言喻。
“一群神经病……”关自西低声呢喃了一句。“越有钱越有病。”
“你说什么。”关向南抬眼看他。
关自西闻言又多看了他一眼,用正常的音量又说了一遍:“我说越有钱越有病,这个道理是你教的。”
关向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知道关自西在拐弯抹角的骂他,没有说话。
如果有钱是种罪的话。
关自西见关向南没吭声,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想过你会喊我这个名字。”
他们双方,一个觉得对方极端市侩唯利是图,一个觉得对方极端傲慢高高在上。
也算是彼此彼此了。
关向南说:“一个名字而已,能说明什么。”
“……你觉得没什么而已。”关自西无所谓的笑了两下,话里话外却透着点心酸。关向南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嫉妒和羡慕这几个字怎么写,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一切,一直都是天之骄子。
他不会有拼命模仿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有眼红他人人生的时候,所以他也觉得一个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个人人生太好了,太完美了,一路顺风顺水。天之骄子的出身,读的是花钱如流水的私立学校,又是常青藤名校毕业,年纪轻轻就接管家里的企业,风生水起。你关向南就算是叫关门都一样出色。”关自西撑着脸,嘴巴如机关枪似的突突了半天,妙语连珠的。
关向南冷静地望着他,第一次直白、明确地感受到关自西话语中的艳羡,曾经关自西怕他,看不出来什么,现在不怕了,才窥见些许。
“我不会把我没有拥有的东西当做我失去的一部分。”关向南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声音有点冰。“我的人生没有你说得那么完美。”
关自西哑了下,嘴唇动动,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在亲口听到关向南承认,他的人生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完美时,关自西心底泛出股掩耳盗铃似的宽慰。
总是知道他口中的“不完美”和自己口中的“不完美”完全无法比较,但是听到关向南开口说这种话,效果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十分钟到了。关自西没有再开口,起身准备离开,颈间的衬衫翻领在微风里摇曳抖动,他下楼了。
关自西走后,谭平绪抽完两根烟回来,他瞧了瞧面色平静的关向南,忍不住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越有钱越有病。”关向南道。
谭平绪忍不住“额”了一声,差点气笑了,这丫不就是仇富吗?
关自西下楼的时候,明晃晃就瞧见厅内的陈聿溪,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弄得关自西背后一阵发凉。想起一堆人还被陈聿溪蒙在鼓里,在背后广为流传他是多么英勇地挡在前边儿,为自己胞弟保驾护航,是多么有家族荣誉观的,关自西就想吐。
他快步走出厅门,一眼就瞧见停在对面的车,旁边站着一行人,正等着他。关自西警惕心够强,眯着眼确认领头的是关向南身边秘书后,才大胆抬起步子传过去,他刚抬步,背后忽然传来几道极轻的脚步声。
关自西浑身毛孔都在一瞬间张开,汗毛直立,完全不敢回头看是李升玉的人还是陈聿溪的人,他拔腿就跑,速度提上来极速地穿过马路,对着张开的车门就要往里跳。
顷刻间,震耳欲聋的摩托轰隆声呼啸而来,关自西腰上一痛,整个人像根葱似的被勒上车架,屁股别别扭扭地卡在人的大腿和冰冷的机身上。
我操!关自西心底大骂一声,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整个人不上不下地卡在车上,长腿还堪堪抵在地上擦了两下,车头不安稳地抖动,载着两个成年男人的车在高速下疯狂跳动着,几乎要蹦进花坛里去了!
他惊悚地抬起腿抵在机身上,试图调整重心,高速行驶下耳边唯剩猎猎风声,关自西眼前发花,总感觉自己在车身上颠来颠去,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吐出来,五指死死抠着勒住自己腰腹的手,生怕一个松动自己就掉下去摔个血次呼啦。
“还不爬上来。”
熟悉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来,听着有些闷,关自西惊骇地回头看了眼,和那护目镜下一双眼对视上。悬浮的心哐当一声沉进肚子里,关自西忽然觉得没那么怕了。
也可能是因为肾上腺素飙上来了。
关自西撑着陈崇的手臂,试图调整姿势,陈崇配合着他稍微降下了些车速,等关自西完全跨坐趴在他前面,油门才再次一拧到底。
他和陈崇贴得很近,陈崇俯趴在他背脊上,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砸过来。耳边的风呼啸得厉害,明明是该感受不到呼吸的,关自西却总觉得陈崇的气息绕着他的耳朵,顺着耳道攀了进去。
特别痒。
这场几近疯狂的夜色狂奔,在静谧的湖畔停止。
车速缓缓停下来的时候,关自西甚至感觉此时此刻心跳直逼一百八,他试图起身,背上却猛地压下一只手,将他又摁了回去。车前镜中,陈崇单手把头盔摘了挂在握把前,一身不吭地从背后欺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