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还有戈菲。
他不着急。
阳光正好,现在还不是吃午餐的事件,窗外的大道上虫影寥寥无几,少数几只还是来来回回送文件的小议员,窗外十分安静,微风阵阵吹进窗内,卷起戈菲的发丝便一点点拉扯着,送开,又卷起,金光一点点倒退回窗口驻守,越往后阳光越刺眼也越垂直,到后来出门的虫几乎也消失了,绥因飘到窗前背对着戈菲欣赏美景,顺便分析现在的情形。
诱饵……诱饵还有几个?
主神能瞧得上眼的、和他有密切关系的,萨法尔、赫蒂、尤利塞斯、戈菲……或者祂还会看上埃利夏之类的合作者,首选是戈菲无疑,但绥因不能用戈菲去冒险,况且锚点已经使用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绥因摸着下巴,脑袋放空,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五感也逐渐封闭,而就在此时,戈菲忽然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纸笔归类,该粉碎处理的全部扔进粉碎机,该删除的连着通道一起摧毁,该留下的光明正大摆放在桌子上,在绥因没注意到的地方,他默默整理好了一切。
绥因还在放空:他或许该尝试从其他家伙身上下手?
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跟随戈菲的步伐,绥因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跟着戈菲一起出了门。
再次被扯出来,面前是一个地牢,说实话还挺熟悉的,排行第二的研究所,戈菲上位后利用职务之便搭建起的交流平台,又在逐年的筛查、发展之下成功变成他自己的私虫产物,当然,谁对此都不敢有意见。
望着面前满地的鲜血和正在擦拭拳头的戈菲,他承认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又被兴奋和期待所覆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戈菲抹去面颊上溅到的血点,一脸冷漠地拽起面前雌虫的头发,微微俯身逼迫他同自己对视,只是额发遮住上半张脸,暂时认不出是谁。
那只雌虫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他看起来很害怕,但眼中看不到一点恐惧,甚至于面上还有闲心扯出笑容,他挪开视线,轻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戈菲冷哼一声,从切尔森的手中取出一块沾满酒精的纱布,对着他的胸口狠狠按下去,鲜血在瞬间浸染纱布,那只雌虫“嘶”了一声很快便没了声响,他闭上眼睛,戈菲则是好心情地伸出手替他整理头发。
轻轻的撩去额前发丝将其别在耳后,露出那张极为熟悉的脸。
戴维家的小公子,萨法尔和赫蒂的弟弟,很可怜的是,这位弟弟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不进入议会的戴维家族成员是不配拥有名字的,他只能被称作“小戴维”或者“萨法尔议员的弟弟”。
戈菲居高临下地盯着小戴维的眼睛,没有什么剧烈起伏的情绪,仿佛在看一只死虫,他冷漠的眼神是绥因从未见过的,仿佛是看到了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戈菲,他没忍住上前一步,站在戴维的身后同戈菲面对面站着。
“戴维,”他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此时此刻夹杂着几分寒意,“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兜圈子,既然要做交易,你得有诚信吧?”
“萨法尔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90章
“你没有杀死他, 对不对,做交易最基本的诚信你都没有。”
“我杀不死他。”戴维的面色平静,只是说话带了些许喘息, 胸口横着几道新鲜的划痕,深可见骨, 每一次呼吸起伏都伴随着刀口的张合,像是有生命般,伴着他的声音,“我杀不死萨法尔, 我……也杀不死赫蒂, 我试过了。”
切尔森拿来一把椅子,放在戴维的正对面,戈菲顺势坐下,同他平视着, 眸中只余下一片冷色, 他说:“我有说是让你杀了他们吗?难道不是说让你乖乖做个内应?你要是听话, 地位会有、名声会有, 权力金钱都会有, 我从不觉得兄弟相争是什么坏事, 但你未必手段过于青涩, 这不是再给我添加工作量吗?”
“可是这是最快的方法!”戴维立即反驳, 没有半刻的犹豫。
但戈菲听了这话可是一点也不乐意,他冷哼一声,结果切尔森手中的文件全部甩在他的脸上, 静静地望着纷飞的纸张撞到戴维的脸上再猛地上扬、旋转、翩翩落地,写满了字的文件滑过绥因的视野,一闪而过的是标题上十分显眼的几个字——【赫蒂死亡?】
绥因仔细想了想, 这时候的赫蒂还在大牢里才对,戴维是怎么找到他的?或者说……他们怎么知道赫蒂还活着?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因为他的参与导致赫蒂没被抓?反而还一直好好的生活着?那中轴星系的时候,主神到底对谁下了手,如果不是赫蒂充当了第一批替罪羊,还有谁会待在牢里?!
还没等他思考出什么结果,戈菲和戴维的第二次战争便再度开始,准确来说是戈菲单方面的审问和戴维夹枪带棒的回击,好在戈菲的脾气算不上差,就算被如此对待也没生什么气,反而是专心致志分析从戴维那里得到的消息。
全程面不改色的议长阁下经历了三个小时终于结束了这场“审问”,离开的时候显然很是满意,临走的时候不仅解开了戴维的束缚,甚至还十分“好心”地往他胸口拍了一块沾满消毒液的纱布,成功引起戴维长达十分钟的“关心”——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这又涉及到了绥因的盲区,他向来只注意过戈菲的势力构成和敌对关系,完全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但开窍之后他注意的地方又多了一点,他觉得自己现在情绪叫做“嫉妒”。
嫉妒其实也是正常的事情,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继续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在戈菲的身后,开始打量这只看起来和上个世界线略有不同的雌虫。
绥因跟着他回到议会,看着他背后隔岸观火搅弄风云,顺便利用戴维将萨法尔拉下水不得不和他拴在同一条船上;看着他和这个时间线的绥因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看着他一步步打破自己对他的刻板印象。
有那么一瞬间绥因会觉得这个“戈菲”不是他的“戈菲”,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又会捡起那个本子,悄悄地躲在一边画着没有脸的虫,一张不完整的肖像画,让绥因再度犹豫,这是他的“戈菲”。
所以戈菲在议会里过得其实也勉强算是如履薄冰,但他同绥因如出一辙的冷静沉稳和不近虫情很好充当了平衡轴,让他走的不算太摇晃。
绥因跟着他的短短几天之内就遇上了三场刺杀,五场会议中断,八次针锋相对武装袭击——基本上都是坎涅迩森派虫解决的,唯一一次用到军部还是挑他下本的时间。
生活倒也算是个多姿多彩。
今天是第七天,他找不到任何突破点,必须变换一下方向了,直觉告诉他突破点不在这里。
因此,他来到了西卡瓦监狱最底层的囚房,上次来这里,里面关押着的是赫蒂·戴维,现在这里空无一虫,这显然是不对劲的,所以绥因使了点绊子将赫蒂给关了进来,名头嘛……自然是通敌——唯一一个死刑且速度快得出奇的名头,绥因知道自己因为赫蒂“任务者”的身份不会真的杀死赫蒂,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关进西卡瓦。
不出他的所料,三天后赫蒂就一脸懵地被抓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签字画押的口供和凭空出现的、同尤利塞斯密切交往的邮件、信件、密语复印件。
绥因拍拍手靠着墙,仔细打量着这只尚且稚嫩的雄虫,没忍住笑了笑,转身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每一个可能成为寄体、工具的家伙都需要妥善安排,确保他们在第一条命运设定的轨迹上不偏不倚地走到最后,只有这样他才会有足够多的选择,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当他知道戈菲找虫杀他的时候他丝毫没有阻止,就算有几次他都快得手了也没有——刚出完任务的虚弱期,虽然不会真的消散,但要是真的死了,绥因都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即便如此,他也成功做到了只观看不行动,就算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而他也真的会消失的紧要关头,绥因也只是轻轻对着来者的枪械或者骨刺轻轻一推——勉强就算是危机解除。
这个时间点,不能去接近自己,会被看出来,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纯属浪费时间,没有过多思考绥因就做了离开的决定。
那是一个夜晚,如同和戈菲重逢那天一样的夜晚,月明星稀,静谧无比,只是每一阵蝉鸣每一寸黑暗都伴随着潜藏的危险,绥因没有丝毫留恋,因为他们始终会重逢。
回到那个奇怪的空间,他并不着急去下一个时间节点,两次的旅行已经让他明白:他无法仅靠个人修正历史,真正要做的是找到正确的、影响甚广的时间节点并加以改正——而这,明显就是在说他自己。
绥因再度想到第一次在爱莉希安的地宫内见到那个欠的要死的绥,子弹正中眉心,他这是才恍然大悟,其实每一次他都做了一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