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不要自责。无论手术结果如何,都不是你的错。这两年我太拼命工作,心脏早就超负荷运转。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哈佛医务室里,你训斥我不该带病演讲。你说"健康是1,其他都是后面的0"。可惜我这个学生太笨,十年都没学会这门课。
其次,关于澜庭。文件里夹着我的股权转让书,51%的股份已经转到你名下。别急着拒绝,这不是感情用事。澜庭的核心价值是"温度",而这个理念,最初是受你启发。记得京都那家小旅馆吗?你说那里的老奶奶让你想起医者仁心。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澜庭。
第三,关于我们的十年。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我最美好的年华都与你有关。即使最后两年分离,我知道你从未真正离开——姜青梨说你每年都匿名给澜庭员工健康基金捐款;医院护士长告诉我,你经常深夜来查我的体检报告;还有那本古籍里的笔记...子潇,你的爱从来不是言语,而是行动。
最后,关于那个雨夜。我知道真相了。林浅离职前告诉我,她当年偷听到你和我父亲的对话。他说如果继续和我在一起,就撤回对你干细胞研究的投资。你选择分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不想耽误我的事业...
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本可以一起面对的。
写到这里,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明天的手术,85%的概率足够了。但万一不幸落在15%里,我要你知道:沈明溪这一生,爱过,被爱过,创造过价值,没有遗憾。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成为你的妻子。
所以,答应我好好活着。遇到合适的人就娶了吧,别像我一样固执。
永远爱你的,
明溪」
信纸在我手中颤抖,视线早已模糊。一滴泪水落在签名处,晕开了墨迹。我急忙将信拿远,生怕毁坏这最珍贵的字句。
原来她知道了。那个雨夜的真相,我本想带进坟墓的秘密。
两年前,沈明溪的父亲——澜庭集团创始人沈志远找到我。那时我的干细胞研究正处关键阶段,急需资金支持。沈志远提出条件:离开他女儿,投资立即到位;继续纠缠,不仅撤资,还会动用关系阻碍我的职业生涯。
我选择了分手,也拒绝了投资。那个雨夜,我看着沈明溪独自走进电梯的背影,心如刀割。后来,我通过朋友辗转获得研究经费,却永远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直到两个月前她在签约仪式上晕倒,姜青梨紧急联系我...
我将信小心折好,放回信封。办公室的窗户映出一个憔悴的女人——银灰短发,红肿的眼睛,白大褂皱巴巴地挂在瘦削的肩上。这还是那个被称为"心尖上的柳叶刀"的顶尖外科医生吗?
深吸一口气,我走向办公桌,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在一堆病历资料下面,藏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两年没碰,盒子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吹去灰尘,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铂金戒指,镶嵌着一颗小巧的钻石,两侧各有一颗珍珠。这是五年前我在香港买的,原计划在她生日那天求婚。没想到生日前夕,我们因为一场误会大吵一架,求婚计划无限期搁置。
现在,这枚戒指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我将盒子放进白大褂口袋,决定等手术成功、她康复后就正式求婚。
手机震动,值班护士发来消息:「唐主任,沈董醒了,说胸口闷。」
我立刻赶往病房。沈明溪半靠在床上,脸色比睡前更加苍白。监护仪显示心率105,血氧96%。
"不舒服?"我快步走到床边,拿起听诊器。
她轻轻点头:"做了个噩梦。"
听诊器下,她的心跳快而乱,伴有明显杂音。我取出硝酸甘油喷雾,帮她舌下含服:"深呼吸,别紧张。"
药物起效后,她的心率逐渐平稳。我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梦见什么了?"
"手术失败了。"她轻声说,"你穿着手术服,满手是血,对我说对不起..."
"梦是反的。"我坚定地打断她,"明天的手术会很成功,你会活到一百岁,比我还能熬。"
她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那太久了,七十年足够。"
"不够。"我握紧她的手,"我要预定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
这句话让沈明溪愣住了,黑眼睛里泛起水光:"唐医生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不是情话,是预约。"我从口袋里取出丝绒盒子,在她震惊的目光中打开,"沈明溪,等明天手术成功,你康复出院后,愿意嫁给我吗?"
戒指在病房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沈明溪的嘴唇微微发抖,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不算正式求婚。"我急忙解释,"等你好起来,我会准备鲜花、烛光晚餐,单膝跪地..."
"我愿意。"她打断我,声音轻却坚定,"现在,明天,永远。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我俯身吻住她的唇,截断她的话。这个吻轻柔如羽,却承载着十年的爱恋与等待。她的唇瓣冰凉而柔软,带着泪水的咸味。
"预付款。"分开后,我轻声说,"剩下的等手术成功再收。"
沈明溪笑着流泪,伸出小拇指:"拉钩。"
我勾住她纤细的手指,像二十二岁那年一样。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悄然爬上天际。
第9章 柳叶刀与珍珠
手术日清晨五点,我站在医生休息室的镜子前,将银灰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镜中的女人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紧绷的面部肌肉放松下来。
今天,我将以主刀医生的身份,亲手打开我爱人的心脏。
洗手间的冷水拍在脸上,带走最后一丝倦意。我换上刷手服,将求婚戒指的丝绒盒子小心地锁进更衣柜。戒指要等她康复出院那天才能正式戴上。
手术区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瓷砖地面上回荡。更衣室里,我机械地穿上手术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最后将护目镜挂在额头上——这是沈明溪送我的生日礼物,镜框内侧刻着"to the love of my life"(致我生命中的挚爱)。
洗手消毒时,我刻意延长了刷洗时间。冰凉的刷毛划过每一寸皮肤,直到手指泛红。这是我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术前准备——熟悉的是流程,陌生的是即将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
"唐主任,早。"
季云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他同样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带着倦意的眼睛。
"患者情况?"我简短地问,用无菌巾擦干双手。
"稳定。六点送术前药,七点进手术室。"他递给我一杯黑咖啡,"你看起来像鬼。"
我接过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麻醉团队?"
"张主任亲自上,已经去查房了。"季云华犹豫了一下,"老唐,你确定自己能..."
"我很好。"我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季云华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沉默地走向手术区,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七点整,沈明溪被推进手术室。我站在观察窗前,看着她安静地躺在转运床上,黑发束在手术帽里,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看到我,嘴角微微上扬,比了个"v"字手势。
我点头回应,强迫自己保持专业表情。麻醉开始前,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脉搏快而弱。
"别怕。"我低声说,"睡一觉就好了。"
沈明溪眨了眨眼,睫毛在灯光下像两把小扇子:"你才是,别太紧张。"她的声音因为术前药而有些含糊,"唐医生的眉头...比我的心电图还乱..."
这个熟悉的玩笑让我眼眶发热。两年前她最后一次住院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麻醉科张主任向我点头示意。我俯身在沈明溪额头上轻轻一吻:"做个好梦。"
麻醉药物缓缓注入她的静脉。几秒钟后,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呼吸变得均匀而深沉。我退后一步,让麻醉团队完成气管插管和各种监测管路的放置。
"唐主任,可以开始了。"张主任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手术台。无影灯下,沈明溪的身体被绿色无菌巾覆盖,只露出胸部手术区域。她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锁骨下方的旧手术疤痕清晰可见——那是她十五岁第一次心脏手术留下的。
"手术开始时间,7点38分。"我宣布,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刀。
刀刃划开皮肤的瞬间,我的世界骤然缩小到眼前这个手术视野。所有的杂念、情感、记忆都被屏蔽在外,只剩下纯粹的专业专注。这是二十八年外科生涯训练出的本能——在手术台上,只有医生和患者,没有个人情感。
"电凝。"
"吸引。"
"拉钩再抬高一点。"
我的指令简洁明确,手术团队配合默契。开胸、锯开胸骨、撑开肋骨,一系列步骤如行云流水。当心脏心包被打开,那颗跳动的心脏终于完全暴露在视野中——比影像显示的更加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