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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时差十八度 > 第15章
  "左房明显扩大。"我向团队说明,"二尖瓣前叶脱垂,腱索断裂...准备经食道超声确认。"
  超声探头通过食道送入,屏幕上显示出更清晰的心脏影像。二尖瓣如同破损的门扇,每次心脏收缩都有大量血液倒流回左心房。
  "重度返流,必须修复。"我决定道,"准备人工腱索和成形环。"
  接下来的三小时里,我全神贯注地修复着这颗心脏的损伤。人工腱索被精确地固定在□□肌上,脱垂的瓣叶被小心修剪,最后植入一个特制的成形环来稳定整个瓣膜结构。
  "测试一下。"我向灌注师示意,让心脏重新充盈血液。
  第一次测试结果不理想,仍有中度返流。我立刻调整了人工腱索的长度,再次测试。这次返流减少到轻度,但还不够完美。
  "再来。"我咬牙道,额头的汗水被巡回护士小心擦去。
  第三次调整后,超声显示返流几乎消失,只有极少量残余。这是能达到的最佳效果了。
  "可以了。"我终于满意,"准备撤体外循环。"
  就在此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沈明溪的心率骤然加快,血压急剧下降。
  "室速!"麻醉医生大喊,"血压70/40!"
  "准备电复律!"我立即命令,"200焦耳!"
  除颤器充电的嗡鸣声中,我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可能的原因——是心肌保护不足?电解质紊乱?还是...
  "准备完毕!"
  "所有人离开!电击!"
  沈明溪的身体在电流通过时微微弹起,随即落回手术台。监护仪上的心律短暂恢复正常,随即又变为不规则的颤动。
  "又发作了!血压测不出!"
  "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再次电击!"
  我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手套下的手已经微微发抖。这是最危险的状况——心脏复跳后出现恶性心律失常,死亡率高达30%。
  第二次电击后,心律终于稳定下来。我迅速检查手术野,发现左心房后壁有一处微小出血——可能是撤除左房牵拉器时造成的损伤。
  "3-0 prolene线。"我伸出手,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需要修补左房。"
  缝合出血点时,我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毫米。这是沈明溪的心脏,我不能允许任何失误。补针完成后,出血停止,血压也逐渐回升。
  "心律稳定了,血压110/70。"麻醉医生汇报道。
  手术室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刷手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继续撤机。"我指示灌注师逐步减少体外循环流量,让沈明溪的心脏重新承担循环功能。
  当体外循环完全停止,那颗修复好的心脏开始独立跳动时,我几乎虚脱。监护仪显示的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超声确认瓣膜功能良好。
  "手术结束时间,13点22分。"我宣布,"准备关胸。"
  季云华接手了关胸步骤,我退到一旁,终于允许自己短暂地卸下专业面具。双腿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发抖,不得不靠在墙边支撑身体。
  "唐主任,您需要休息。"巡回护士小声建议。
  我摇摇头:"等送进icu再说。"
  关胸完成后,沈明溪被转运到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我跟在转运床旁,眼睛一刻不离监护仪。直到她安全连接到icu的各种设备上,我才允许自己坐下。
  "手术很成功。"季云华拍拍我的肩,"去休息吧,我守着。"
  "我再等等。"我盯着沈明溪苍白的脸,"等她醒来。"
  季云华没再劝我,只是让人搬来一把更舒服的椅子。护士送来咖啡和三明治,我机械地咀嚼,尝不出任何味道。时间在icu里变得模糊,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标记着每一秒的流逝。
  下午四点十七分,沈明溪的眼睫毛开始轻微颤动。我立刻站起来,俯身靠近她。
  "明溪?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缓缓睁开。黑曜石般的眼睛因为麻醉而显得迷茫,但很快就聚焦在我脸上。
  "成...功了?"她的声音因为气管插管而嘶哑。
  我点点头,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很成功。返流基本消失了,ef值应该会慢慢恢复。"
  沈明溪轻轻眨眼表示明白,然后微弱地动了动嘴唇。我俯身靠近,才听清她说的是:"你...休息...了吗?"
  这句话像箭一样射中我的心脏。刚从生死线上回来,她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我有没有休息。我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睡了一会儿。"我撒谎道,"别说话,再休息一下。"
  她微微点头,又陷入睡眠。我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深深吸气。季云华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她没事了。"他轻声说,"现在该你倒下啦?"
  我用手帕擦了擦脸,摇摇头:"我要写术后记录。"
  当晚,我在icu守到深夜。护士们轮流劝我回去休息,都被我婉拒。最后是季云华拿着沈明溪的监护数据威胁我:"你再不睡觉,我就把你爱人转到普通病房去。"
  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医生休息室,和衣躺了四个小时。天刚亮就又回到icu,发现沈明溪已经半坐起来,正在和早班护士小声交谈。
  看到我进来,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脸上,为她苍白的皮肤添了一抹暖色。
  "唐医生查房?"她轻声问,嘴角微微上扬。
  我走到床边,检查各种监测数据:"感觉怎么样?"
  "像是被大象踩过胸口。"她幽默地回答,随即因为说话牵动伤口而皱眉。
  "别乱动。"我调整了一下她的体位,"术后第一天最关键是休息。"
  沈明溪乖乖躺好,眼睛却一直追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当我低头检查引流管时,她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银灰短发。
  "有白头发了。"她轻声说。
  "早就有了。"我头也不抬地回答,"某人二十二岁就爱拔着玩。"
  这个小小的回忆让我们都微笑起来。护士识趣地离开,留下我们独处。
  "手术中..."沈明溪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的手停顿了一秒:"为什么这么问?"
  "我做了个梦。"她望向窗外,"梦见你站在很远的地方叫我回来。"
  我放下手中的记录板,握住她的手:"是有个小插曲。你心脏复跳时出现了室速,但我们很快处理好了。"
  "你害怕了吗?"她直视我的眼睛。
  "怕极了。"我罕见地承认,"怕到差点手抖。"
  沈明溪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心尖上的柳叶刀也会手抖?"
  "只有为你。"我轻声回答,帮她掖好被角,"再睡会儿吧。"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住在icu。白天处理其他患者和手术,晚上就守在沈明溪床边。同事们纷纷调侃我"铁树开花",我也不反驳,只是将沈明溪的康复数据记得比任何患者都详细。
  第四天,沈明溪被转到普通病房。我亲手将她推到新病房,一路上小心避开所有颠簸。新病房是vip单间,窗外能看到医院的小花园。沈明溪一进去就注意到了窗台上的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鸢尾花。
  "你记得。"她轻声说。
  "你最喜欢的花。"我调整着她的床头高度,"虽然我觉得玫瑰更适合现在的你。"
  "为什么?"
  "因为..."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意外。"
  沈明溪的耳尖瞬间变红,这个可爱的反应让我忍不住轻吻她的脸颊。正当我想更进一步时,病房门被敲响,一群心外科医生来查房了。
  我迅速退后,恢复专业的表情,但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季云华带头起哄,病房里一时充满欢声笑语。沈明溪红着脸接受检查,而我站在一旁,三十年来第一次在同事面前感到不好意思。
  查房结束后,护士开始给沈明溪输液。我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开始写当天的康复记录:
  「术后第四天。患者一般情况良好,切口干燥无渗出。心率82次/分,律齐。血压115/70mmhg。呼吸18次/分,血氧99%。超声示二尖瓣功能良好,ef值恢复至45%...」
  写着写着,我注意到沈明溪正偷偷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发梢上,勾勒出一圈金边。三十二岁的她,经历了两次心脏手术,此刻却美得惊人。
  "在画什么?"我好奇地问。
  沈明溪迅速合上素描本:"秘密。"
  我挑眉,但没有追问。直到那天晚上,当她睡着后,我才在床头柜上发现了那本素描本。翻开最新的一页,上面是我写记录时的侧影——眉头微皱,银灰短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手中的钢笔悬在纸上。画作右下角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我的柳叶刀」。
  我小心地合上素描本,回到自己的值班室,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新的笔记本。扉页上,我写下「康复日记」,然后开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