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个人的旧物件,也在港内。
沈青枫接受一切事务后,姥爷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与江屿容没相处多久就溘然长逝。
即使感情不深,但江屿容敬重母亲和姥爷所作出的所有奋斗,每隔三年的祭祖都一定会到场。
既然现在已经结婚,江屿容和徐怀袖是一家人,自然要一起。
之前徐怀袖闹别扭,没留多少时间在北京的家中收拾,因此他们马不停蹄,从老家回去就立刻飞去了香港。
老宅内。
沈家祭祖并不是会对外公告的事件,因此不需要请多少人,加之程序繁琐,需要家主全权打理。徐怀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上香时一同点燃香柱即可。
在得知江屿容没事后,沈女士继续进行自己的旅行,并没回来。
她为了这个家付出半辈子的经历,此次祭祖不曾错过,一朝退休,断然不会放弃刚刚到手的自由。
因此祭祖一事,最费心力的就是代理家主的江屿容。
徐怀袖除了和香港几家公司洽谈合作之外,剩余的更多时间竟然是在短途旅行。
几天下来,逛了不少地方。
江屿容又累得瘦了一圈,穿着祭祖长袍,固然身材颀长赏心悦目,但看着也像是要飞走了似的。
直到祭祖当日,徐怀袖走完相对轻松的流程,就在老宅里散步。
诚然,山上景色不错,一览细碎灯光星点,但再漂亮的景色看多了也会乏味。另一角近一些的灯光是祠堂内部还没有彻底撤掉的祭祖设施,江屿容可能要忙到深夜。
徐怀袖走进屋里,宅子里没什么人,她总觉得空荡荡的。
二楼靠近艺术室和瑜伽房的拐角处的门一直掩着,白天徐怀袖不在,晚上这里不开灯,也看不见,今天由于祭祖灯火通明,徐怀袖恰好看见了那间留着一条缝隙的门。
管家正在检查她身后廊角的博古架,红木落了些灰,是负责洒扫的人疏忽所致。
听到徐怀袖询问,他稳步走过去:“夫人,你是说这间房吗?”
徐怀袖点头:“怎么半掩不掩的,是有什么说法吗?”
“啊,”管家笑说,“不是那样,是早上先生来过,可能忘记关门了。家中的佣人平时不会动这间屋子,没有命令连门都不会碰。”
“哦。”徐怀袖收回手。
"但是夫人您没事的,"见徐怀袖准备离开,管家赶紧补上后面的话,“先生早就说过,所有地方您都可以自由来去。家中任何区域都属于你们两个人。”
徐怀袖在管家殷殷期盼的眼神中明白了。
这就是江屿容给自己留的门,看见了就进即可,即使不进去,大概下次江屿容也会想法子让自己进去。
徐怀袖推门进去。
这里是江屿容过去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是套间,里面有起居室和套间的客厅,但刚好的古朴又不失轻盈感的装修,不压抑、不拥挤、也不空旷。能看出家长在装修这间房子时对孩子赋予了怎样的爱意。
江屿容从小到大,较为私人的东西都在这间屋子中。
内室专门设了多宝阁,按年龄摆放着儿时那些童年最爱的玩具。童年时代的器具由家人安排,围绕着抓周抓到的一只绿色的翡翠。
少年时代的陈设与之不同,大概是江屿容自己放置的,他没有图案设计,只是按空间放着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但是并不多,有动物木雕,有漆画的扇子,还有一本已经翻翘边了的中国地理图册。
徐怀袖在管家强调声“您想看什么都可以”的声音中打开了书页。
位于她家乡的那几页被翻得起了毛糙的边,铅笔留下的痕迹深浅圈在上面,随着她随年龄的不同而流动的行迹一路画到北京。
这是一本涵盖了地理和每到一处当地的介绍和人文风情的书,因而非常厚实,堪称百科全书。
别的地方也有翻阅痕迹,但都不如那几页明显。
这本书被放在13岁左右的年龄段。
徐怀袖心中腾地升起疑虑。
第57章
初中的东西不多, 其余的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高中年龄段期间,除了几本《花圃艺用大全》之类的书,徐怀袖发现上面出现了很多木雕刻章。
很小, 也不太精致, 大概是课余放松的产品, 有木章,深深浅浅印泥的痕迹,字迹与日常所用略有差别, 因为刻印需要完全对称,徐怀袖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已。
这样的章不少, 后面还有一些兔子样形状的平面章刻。
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表露,但江屿容似乎真的很喜欢兔子。
这些章在一个方盒中码得整整齐齐。印泥倒是上好的龙泉印泥,颜色鲜亮, 团成个球状。
再往下,是一本有点像装裱匣的大厚本子, 每一页都相当有份量。徐怀袖有点费劲地抬起厚本子,倒退几步, 坐在靠椅上掀开第一页——或者说第一大封装板。
沉重的字迹嵌入她的眼睛。
“或者我们早相遇过。”
不知道写这行字的是几岁的江屿容, 但字迹尚还青涩,规矩却已全失, 笔锋凌厉, 像是经历过很久的挣扎。
第二页, 更嘈乱无章法的字映入她的眼帘,正是她自己的——
笔友:
嗨,你好啊!
你没有名字吗?还是我就叫你“笔友”好?
不是说我想要窥探你的隐私,只是想问一下怎么称呼, 你要是不在意,那我就这么叫你了!
另外,缘分真是神奇啊,现在是信息时代了,我只有在小学学习信件格式的时候才认真给别人写过信,现在这么新奇的体验还是很难得的呢!
大概是因为我是第一次以自己的主观给真人写信?
真的好神奇,我需要再次重复一遍,因为今天我心情很好,好到要飘起来了,你说的事情我都理解,大家作为同龄人,是需要“知己”的。书上不也说未成年的我们对于世界有最好的憧憬,既然是做梦的年纪,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知己!不知道你看没看过《笑傲江湖》?就是刘正风和曲洋那样的,很有些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潇洒呢!
你有过武侠梦吗?
哈哈,我一直有的啊!大侠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风沙的途径和岁月的侵扰,都是我好奇的点。
我有种预感,现在我所好奇的在意的,也许在未来都会变成我不再感兴趣的点,但大侠们的心性,也许能一直留存在我的性格中呢?
是不是太过自信啦?
提起比来才发现,我在信里的话真的比在现实中多上好多好多好多,即使很多是废话,突然话题变更,我也没有转折。
我总是觉得现实中的语言夹带着虚伪和不真实,欺骗如影随形,大家要不说真话,才能获得美好的生活。
比如在打工的时候,顾客砍价,和我所说的,我们都在述说假话,我很烦说假话的时刻。
现在我们是完全陌生的个体,我倒反而可以完全说我想说的了!
你对我说,“请告诉我你想表达又在现实中不便表达的一切”。在我决定开始回信之前,其实我还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拿起笔,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在现实中不便表达的没有什么宏大的远景,只有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像杂草一样这儿一撮那儿一撮儿的思绪。
你真的会喜欢我这么乱的表达吗?
就先这样吧!
说实话,徐怀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篇信写的是什么了。
居然这么杂乱无章这么……吵。
遥远的少女时代中,她也曾是个内心叽叽喳喳的人。
徐怀袖一页一页翻了下去。
青春的夏风从窗沿缝隙飘进来,打在她的脚踝上,一抹潮热开始氤氲。
管家悄悄地离开了。
江屿容回来时,徐怀袖正翻到临近末尾的一页。
压在天空中的暑热已经被乌云中飘散的雨点冲散,若此刻关灯,会看到雨水折射光线,天空被映得大亮,闪电在远处云端潜逃,而后声音的轰隆才迟迟到来。
雨水拍在地上,声音响亮,像是在交流什么独有氢氧元素构成的分子才懂的小话。
屋子里的灯
是最适合看书的瓦数和光色,但徐怀袖低头看着的姿势,则多多少少有些不健康了。
江屿容先回到卧室,发现没有人才来的这边,十一点钟,是肝肾开始更新的时间,按最近的生物钟来说,也该睡觉了。他依旧习惯性地轻轻按揉着徐怀袖的脖子:“这样以后颈椎该痛了。”
徐怀袖抬头和他对上目光,眼眸依旧安静澄澈。
她看到了最后那封阴差阳错的虚构信,也知道了从始至终自己的笔友。甚至清晰了江屿容看到虚构信后说着不要联系,但还是非常在意的几年。
原来江屿容说他一直都有喜欢的人,这句话是真的。那并非虚构,抑或是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