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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冯管家答应了?”
  “没有,”闵云生的声音低极了,他实在太虚弱了,也许很快就会像那些纸张般,被风吹起又被火烧毁:“表哥虽然渴望成为星监,但起初他并不相信这种事。”
  “我所知道的是,此后几年里他一直与那些人保持联系,但始终没有答应。”
  直到几年后,闵云生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完全没有因为成为了星监而有所改善,更要命的是他无法收服自己的执妖。
  闵老爷对此非常不满,几次逼闵云生涉险去直面执妖,结果反而导致闵云生病得更重,几乎要了他的命。
  也就是这件事,最终将冯管家推向深渊。
  “他是那时候才答应的……那些人之中有人给了他煞兽,他以非星监之身被执妖寄生,再从煞兽身上汲取生命力,以此维系下去。”
  “他得到煞兽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它救了我。”
  闵云生闭上了眼睛,他无法说出口,却也心知肚明,冯管家固然本身就有野心与欲望,也许不管怎样,有一天他终会抵不住诱惑。
  但那时候,他的的确确是为了救他,所以才答应了他们。
  祁辞静静地听着闵云生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怜之处,被抛弃被逼迫被利用。
  但是聂獜呢?
  当初还仅仅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兽聂獜呢?
  他们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将他当作拉扯的筹码,当作吸取生命的血库。祁辞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当初他们真的成功了,聂獜会怎么样?
  那只小小的幼兽,也许等不到自己,就早早地被吸干死在了几十年前。
  “别多想。”聂獜对于祁辞的情绪,一直十分敏锐,他结实的手臂环在祁辞的腰际,然后再缓慢却有力的收紧。
  用他灼热的力量,告诉祁辞,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好好地活了下来,等到了几十年后的那次相遇。
  闵云生显然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他们的反应了,他只能用着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后来表哥也发现,这一切都是他们疯狂的构想,他们是想要利用这种方法,摆脱月城的牵制。”
  “表哥只是他们众多实验品中,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一个。”
  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些年来,闵家对于闵云生几乎也是放弃的状态,他们不认为闵云生算得上真正的星监,当初去平漠城也不曾带上他。
  他就那样等待着冯管家的来信,最后等来的却是伤重逃回来的闵老爷他们,以及冯管家的死讯。
  从此之后,仇恨完全占据了他所有的生活,可是他实在太过虚弱,无法收服任何强势的执妖,只能将恨意凝聚在笔下。
  可就是因为这样,让他意外地收获了一只奇特的执妖,它可以短暂地将闵云生写在纸上的东西化为现实。
  它同样是脆弱的,所有的行为都只能出自闵云生所写下的内容,这就需要闵云生要准备好所有的事情,预留所有的可能。但这就意味着,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力量去供养,以至于闵云生用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积蓄完成……
  闵云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已经无法将事情说得更详细了,最终整个人在纸人的怀中陷入了昏迷。
  雪仍旧在下,与剧院的大火交织成诡异而瑰丽的颜色。
  那纸人抱着闵云生,准备从屋顶跳到其他地方离开,却被身后的祁辞叫住了:“等一下。”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要继续装下去?”
  顶着冯管家面容的纸人停住了脚步,久久地伫立在原地,伫立在这场因他而起的大火之上。
  祁辞的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如果说刚刚只是最为拙劣的试探,那么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
  寻晷将他们带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见证闵云生的复仇,或是再听一遍当年的事。
  而是那个本应死在平漠城中的冯管家,此刻就在这里。
  第73章
  闵家那所陈旧的小公馆中, 伪装成薄薄纸片的冯管家,弯腰将闵云生放到了床上,又仔细地为他盖好被子,才向着站在门外的祁辞与聂獜使了个眼色, 三人静静地来到了隔壁的房间中。
  闵家主事的人, 如今已经可以算是死干净了, 他们也并不怕被人发现,就那么打开了电灯, 围坐在已经掉了漆的桌边。
  闵家的公馆这个时间早已停了取暖,幸好有聂獜这个天然暖炉在,经过这大半个夜晚的折腾,祁辞有些疲惫地向后倚靠进聂獜的怀中。
  聂獜一手环着他的身子, 一手将杯中冰冷的水加热后, 放到了祁辞的怀里。
  祁辞低头浅浅地喝了口热水,然后才抬起头来, 鸳鸯眸微微眯起看着对面的冯管家:“说说吧, 你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冯管家轻轻地叹了口气, 并没有被戳破的恐惧或尴尬,也再不复过去的仇怨,更多的是释然与平静:“我现在也很难说清自己的情况……本该死去, 但又确实还活着。”
  “不是人, 也不完全是执妖。”
  祁辞继续看着他,冯管家原本纸片的伪装褪去,露出了泛着玉色的皮肤,变成了半石半人的模样。
  “也可能是当初强行从煞兽身上汲取的力量没有耗尽,所以我还没有消散。”
  听到“煞兽”两个字,祁辞当即皱了皱眉头, 还是身后的聂獜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那只幼体煞兽还在你手上?”
  冯管家坦然地摇摇头,跟他们说道:“没有,平漠城那晚实在太过混乱,它自己逃了出去,后来被阿帛她们捡到了。”
  “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暗中在追查我,反而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所以我也不敢跟她们碰面,只能藏在云生身边,每过一段时间想办法联络一次。”
  “还有人在追查你?”祁辞有些意外,按照后来的说法,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应该都以为冯管家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你是说还有人知道你活着?”
  冯管家没有直接回答祁辞的话,而是看向他,点点头:“是,而且那个人你应当认识。”
  祁辞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你们都有东南云川的口音,又都是星监,他是你家中的长辈吧?”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祁辞在心里已经接受了,表老爷参与谋划这件事的事实,但就这么被冯管家直接戳破,却还是让他心绪起伏。
  聂獜没有说话,尽可能地握住祁辞的手,祁辞沉默了片刻后将问题又拉回到煞兽身上:“阿帛带着煞兽要去哪里?”
  “她没有固定的去处,前些日子得到消息,她南下去了。”冯管家没有任何隐瞒,如实地说道。
  “南下?”祁辞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听到这个消息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尽管他知道南方的范围很广,而且自己已经叮嘱过她不要去秦城,但——
  这几次的经历,却在告诉祁辞,命运是不会被随意更改的。
  “怎么了?”冯管家察觉到祁辞的异样,开口询问道。
  祁辞与聂獜对视一眼,将事情讲了出来:“以我们现在所能知道的,阿帛很有可能会在秦城出事,煞兽也会被留在那里。”
  “秦城?”冯管家有些意外地念着那两个字,他没有问祁辞为什么,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上次阿帛给我传来消息时,并没有说要去秦城,或许她……”
  这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了外面的玻璃窗下,传来五声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敲击声,冯管家立刻对着他们作出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变化着自己的样子,化为顶着闵云生样貌的纸片人,来到了窗边,低声与窗外的人交谈几句,然后又给了对方几枚银元。
  等到他回来时,手中拿了个小小的纸卷。
  “这算是天意还是巧合?”冯管家自嘲地笑笑,将纸卷展开对着两人说道:“阿帛发来了新的电报。”
  而电报的内容,却让祁辞呼吸一窒——
  “南下途中遇袭,煞兽逃脱,循其踪迹至秦城郊外。”
  “真的被你说中了。”冯管家将纸卷一点点撕碎,望着闵云生房间的方向叹了口气:“我本来想陪着他,直到我彻底消散……但现在,必须离开了。”
  他与阿帛那些侍女,从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但这么多年来在冯家的扶持相处,让他绝不能明知对方会出事却袖手旁观。
  可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却被人忽然从外面推开,是面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闵云生,他站在那里看着房间中的冯管家,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
  他早已知道对方的存在。
  只不过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揭开最后那层脆弱的伪装。
  “云生……”
  冯管家目光愧疚地望着他,他明白闵云生绝对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但没想到闵云生在与他对视片刻后,声音干涩地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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