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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海玻璃 > 第71章
  光斑下方,商沉釉被掐住颌骨仰面,碎发凌乱地曳过眉梢,掩盖的双目半阖着,灰瞳一派空洞漠然。
  “当然。”绿斑在瞳中凝聚,商沉釉极缓慢地眨眼,哑声回应:
  “外祖父苦心孤诣,亲自为我筹划死法,我的确应当记起您。”
  平缓地道出对方身份,他的目光依旧死寂无波,对悚人的真相恍若未知,显然是早有预料。
  即便一直以来,扮演罪魁祸首的是疯医生华森,而非这位面目慈蔼、清白无辜的老伯爵——mesus·parsyra.
  威利举国皆知,mesus在六十年前承袭父辈爵位,彼时年龄不过二十岁,甚至未来得及成婚,是上世纪北欧最年轻的伯爵。
  更让人惊叹的是,当时帕斯劳家族已声望衰微,而mesus在袭位后,只历经九年便重塑世族声望,展现出了非人的胆魄与才干。
  从那时起,mesus被威利各界誉为‘传奇人物’之首。而让商沉釉最初察觉端倪的,也正是缘于这所谓的‘传奇人物’名号。
  原因无其他,上一位享有‘传奇’赞誉的,正是他的父亲,当时同样名誉煊赫的chio男爵,在航海领域独占鳌头。
  从古至今,世人总易被光环迷惑眼睛,草率交付崇拜,而只有被夺去光环的人,才在意光环后藏着怎样的污泥,竭力纠察一切蛛丝马迹。
  传奇的名号太过惹眼,除知彼知己的对手老chio之外,鲜有人知道,mesus在成年前有个特别的中间名,与药物名‘度罗西汀’极其相似。
  durossi,全名mesus·durossi·parsyra,隐匿贯穿了一切的灾祸,也是最明了的核心线索。
  十九年前,mara抚养的长女mara,爱上意气风发的航海家chio,执意忤逆mesus的反对意见,不惜逃离家族,私奔结婚并诞下独子。
  mesus勃然大怒,费尽十年精力,终于寻回mara并亲手将她送上火场,活活焚烤致死。
  再后来,华森成为代替他的魔鬼镰刀,操纵失败者的扭曲心理,离间老chio与其独子的关系,将其整个家族连根毁灭。
  南州温克城那家储存脑标本的医疗所,其真正所有人,正是标本主人的亲生父亲。
  盘根错节的龌龊真相,至此终于彻底暴露,将丑陋面目大白人间。
  “聪明!”mesus大笑起来,“真是聪明的好孩子,险些让我为你反悔。”
  “但可惜,非常非常可惜,你不该流着你父亲的血。”
  苍老的绿眼睛含着笑,带起斑驳皱纹,睥睨着端详他的灰眼睛:“天生卑贱的下流血统,肮脏不堪,让人无法忍受。”
  罪魁祸首极尽羞辱之词,要间接报复污染他长女的仇敌,可意料之外的是,受害者始终一言不发,全程维持置身事外般的麻木神态。
  mesus的眸光冷了须臾,又自行转过话锋,笑着说:
  “对了,我记得拉格尔曾在信件中提及,你有位来自华国的爱人,名叫江沅声。”
  话音落,几在刹那间,商沉釉面色狰狞,脱口怒喝:“找死——”
  怒喝戛然而止,乍起的枪响打断他,径直洞穿跪地的膝盖。
  剧痛袭来,猩红喷溅而出,开枪的帮凶一霎踢倒商沉釉,摁着他的脸凿进沙中,疯狂摔地十余次。
  等到再抬起,那张脸几乎糊遍了血与泥,面目全非。
  “bang-bang!”老人模拟枪响,笑眯眯地比划手指,对准那张不堪的脸,“终于控制不住,准备咬人了么?”
  “看来没错,jiang确实是最关键的狗绳。”
  “来,看看你的背后。”老人将指尖往下压,手背的戒钻闪光刺目,迫使所谓的‘狗’向后仰倒,“chio,shardpt chio,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那是chio此生最恐怖的噩梦。
  巨大的渡轮沉浮于海面,甲板中央放着一件数米高的集装箱。箱的四面由混凝土牢牢封存,而他的江沅声困死于其中。
  又距离江沅声不到半米远,放了一只画具箱,箱中物被替换成遥控i炸i弹,只需按动引爆装置,随时会让整艘渡轮灰飞烟灭,坠入深海。
  “不……”
  chio的双瞳在顷刻间放大,直到目眦欲裂,血色扭曲五官,四肢百骸无不癫狂战栗:“啊啊啊啊啊啊!!!!!”
  理智全然崩溃,chio被绝望打下深渊,他嘶吼“江沅声”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只沦为被激怒发狂的困兽。
  杀了他!杀了mesus!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乱喊什么?”mesus猛地掐上他咽喉,逼他立刻噤声,“再发疯,你的爱人马上就会死。”
  彻底疯了的狗被迫哑然,却已是理智全无。两颗眼瞳凸起猩红,用瞳光钉死凶手,浑然丧失了人形,愈发面目丑陋。
  “啧。”mesus收回手指,抛开他,嫌弃地朝他蹙起眉,“恶心。”
  手指染了黑渍,mesus抽出口袋巾,细致地逐一擦去,一边冷声吩咐身侧的下属:“用通讯调人,将那件作品取过来。”
  下属领命照办,快速打完一则电话,问他进一步的指示。
  “你没发现么?”mesus扯起唇冷笑,“这人差不多成了废物,把他绑到甲板上,稍后和那名华人一起沉海。”
  “是。”下属服从地欠身,又谨慎地向他确认,“送画的具体地点也是甲板么?”
  等了几秒,下属蓦然醒悟过,一脸惶恐地退开,召集助手继续拨打通讯,亲自带了剩余几人,走向倒地不起的人质。
  *
  地面在晃动,似有若无,也是错觉么?
  ……不,似乎是真实的。
  集装箱的角落里,江沅声神智涣散,无意义地自问自答,敛着眼睫,虚弱地咳了声。
  他想,大概他此生已到弥留之际,也算让他因祸得福。
  原本模糊了的记忆渐渐现形,无数带有声与色的碎片掠去,连成裂隙间隔着的水彩画。
  画面的第一个人物,是踩着红色高跟鞋的年轻女人,屈膝蹲在他身前,手中攥着枚银镯,含笑地唤他“声声”。
  银镯上铃铛清脆作响,他伸手去抓铃铛,却忽见女人的笑颜散作缕云烟,他望呀望呀,再也望不见。
  第二个人物,是戴着圆框眼镜的青年男人,站在夏日的窗台下,弯着腰,捧一碟野蔬什锦粥,温声哄他再喝一点,“喝完了病就会好”。
  他想问男人是真是假,因为他太痛太累,再也承受不了一点点欺骗,可不等出声,窗台坍塌,倒成大片崎岖的旧废墟。
  废墟扑散的灰尘飞溅,蒙上他的眼,他终于感觉眼前一切到了荒谬。
  他自知分辨不了真假,无助又委屈,落下泪,不知不觉被一双手轻轻拂净。
  最后一次睁眼看,是位眉目英俊的灰瞳少年,姿态斯文地垂着双目,沉静专注地端详他。
  “cherry,别哭。”少年轻抚他的面颊,纤长的指动作温柔,“忘记我是谁了么?没关系的。”
  不,有关系,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江沅声停止哭泣,严肃地抿唇,努力地想啊,想啊,不久他恍然大悟,傻乎乎地眯眼笑起来:“柚子哥哥!”
  他踮起脚尖,想索求一个拥抱。忽而起了雾,万千白鸥嘭地向上腾飞,少年向后退,淡漠的脸融进雾里。
  他的柚子哥哥要走了。
  一切都在离去,晃动地消失在雾中,他不再委屈,而被彻底惹怒,恨起这场雾,恨所有曾靠近他的、又或多或少被他得到过的爱。
  想必那不是爱,是命运施加的骗局。
  恨比爱深切,他从中汲取到力量,挣脱这场虚伪的大雾,朝着后退的灰眸少年一路狂奔。
  不是说,他是最值得珍惜的生命么?
  不是说,他再也不会生病、再也不会痛苦了么?
  不是说,他一定会得到至死不渝的宽容和爱么?
  骗子,如果不承认罪名,那就永远不准再说谎,不准丢下我,不准撕掉我一笔一笔画下的梦。
  “江沅声。”他停步驻足,攒起张笑脸,更像在恸哭,胡言乱语起来,“原来你真的是我啊。”
  原来这样痛苦的、不堪活的人生,一直是属于他的啊。
  为什么呢?自始至终,他真的、真的,只是想要久一点拥抱而已。
  第60章 60 “mara”
  到黄昏时,沙滩上空云层聚拢,卷作黑沉的阴翳。
  日照愈发昏暗,光照惨淡,处处弥漫糜烂血气。
  集装箱监控画面中,角落里的人蜷缩,在梦魇中发作痉挛,最终彻底昏迷。
  商沉釉目睹全程,疯狂的反抗停止,渐渐抽干活人的生机,颓然沉默,躯干僵硬,沦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mesus在一旁授意,令下属用镣拷反剪他的手腕,再调遣过来两名黑衣男子,拖拽人质穿过沙地,带他到渡轮甲板上。
  如果商沉釉此刻意识清晰,即会察觉,其中一名男子容貌熟悉,是那名跳河潜逃的white经理,曾作为间谍潜到他身边。
  可惜他状态极度异常,无瑕顾及旁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