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扫下去,总结出来就是——无论选什么专业都会后悔。
贺君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程桉,“既然无论选什么都会后悔的话。”
“那就选当下最喜欢、最感兴趣的那一个。”
“跟随自己的心意。”
程桉认真地听着,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程桉心情轻松了许多,窝在贺君酌怀里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贺君酌示意司机降下挡板,后座一下变得昏暗了许多。
他微微低下头,轻蹭着少年柔软的黑发,落下一句低语:“睡吧,桉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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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贺家老宅还有一公里的位置,贺君酌叫停司机,带着程桉下了车。
“嗯,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呀,要散步吗?”程桉一觉睡饱显得精神了很多,牵着男人的大手轻轻晃了晃,调侃起来。
贺君酌的神色相对来说严肃一些。他望着面前无知无觉的懵懂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告诉程桉,他们已经找到了程桉的生母。
见贺君酌表情不对,程桉也微微收敛了笑容,有些担心地望着男人,“贺君酌,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他揣度着男人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坦言道:“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我没有以前那么脆弱了。而且我们是恋人呀,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分担,你也不要都一个人扛着了。”
听出程桉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贺君酌心里有些发胀。
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希望再在程桉脸上看见这般担心的表情,终于还是决定将自己目前所掌握的全部信息告诉程桉。
与贺君酌想象中的不同,程桉听完后,一时间竟没有太大的反应。
程桉的脸上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他只是抿着唇,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那……你提前让司机离开,我们慢慢走过去……是因为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吗?”
程桉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贺君酌,缓缓睁大了眼睛,“她现在……难道就在老宅?”
“嗯。”贺君酌点头,“大概率我们回去就能碰上了,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说着,神色忽然有些迟疑。
贺君酌默默握紧程桉的小手,语气凝重:“不过有一点要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妈妈她……身体状况不算太好。”
程桉垂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正当贺君酌内心的担忧即将到达顶峰时,程桉终于抬起头。
他已经认真思索过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或许……你这边的人可以不用再去联系她了。”
“可能由我来告诉她更合适。”
“万一当年没有什么误会,而她也真的不想同我相认,贺氏的人出面联系她的话,她肯定会觉得很害怕的,而且……刚刚也提到了,她身体不太好,我不想让她再有心理负担。”
程桉说得有道理,贺君酌沉吟几秒后便同意了,但他望向少年的眼神里,还是藏着浓浓的担心。
而身为的当事人的程桉,则像是变成了一位小小的勇士。他主动牵起贺君酌的手,率先向老宅的方向走去。
二人回到老宅时正值饭点,一进门就闻到来自厨房的浓郁香气。
正赖在贺祖父身边撒娇的奇奇听见了动静,立刻从老爷子腿上跳下,小耳朵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飞扑进程桉怀里。
“汪呜!”也就是半日不见,奇奇对两位爸爸的想念却一点也不少,尾巴都快摇出残影。
家的味道、家的感觉,就这样缓缓包围程桉。
程桉深呼吸一口气,抱住怀里撒娇的小边牧,感受到自己刚才有些发冷的体温正在渐渐回暖。
午饭已经做好了,管家从厨房里帮忙端出一盘菜,顺便招呼众人上桌。
程桉有些魂不守舍地帮忙分发筷子。他时不时看向身边的贺君酌,企图从男人的表情中分辨出一二。
不是说……就在老宅吗,怎么现在还没有见到。
难道是,贺君酌打算等到午饭后才安排二人相见?
看见餐桌上快要摆满,贺老爷子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音量交代面前的孙子和孙媳妇。
“君酌、小桉,家里新来的这位萍姨不会说话,如果哪道菜品不合口味,饭后告诉管家,到时候再统一反馈给她。”
“我就是怕你们年轻人吃惯了外面的大鱼大肉,对家常菜太挑剔……”
餐厅的方向慢慢响起脚步声。
心脏猛地一跳,程桉好像有什么预感。
他忍住心底那股突然间滋生出来的近乡情怯,转头向身后看去。
程桉同一位眼熟的阿姨对上了视线。
第82章
此刻站在程桉身前的, 正是曾经在学校食堂里卖馄饨的那位哑巴阿姨。
程桉有一瞬的恍惚。
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初撞破身份秘密时,常常食不下咽。后来回到学校和林妙一起去食堂,买了一碗阿姨亲手包的小馄饨囫囵吃下后, 这才感觉身体里暖洋洋的,重新找回了食欲。
那时他正是内心最为敏感的时候,仅仅是端着一碗飘着蛋花丝的鸡汤小馄饨,程桉都吃得想要落泪。
熟悉的热腾腾香气将他包裹, 程桉借着吃饭遮掩住通红的眼眶。
他那个时候, 想妈妈了。
程桉想念早早病逝的养母, 也思念着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而现在,一切事实都已明了。
他的妈妈就站在他面前了。
看着站在面前尚不知情的女人,程桉咬紧嘴唇,努力不让自己泄露出哭腔来。
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 小窗口繁多的学校食堂里,程桉最爱光顾的, 永远都是她的那间小馄饨铺。
偌大一个j市, 因故分离十八载的他们, 竟然早已一次又一次地对上视线。
原来他吃出来的美味又温暖的,像是母爱的味道, 都是真的。
程桉的那份想念, 终于在今天有了着落。
先前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贺君酌, 忽然在这时放下了筷子。
那双有力的大手覆上了程桉垂放在餐桌上的手掌。
这像是最后一个确认的信号, 一瞬间在程桉的胸腔里投下火把,将他的胆怯、惊惶和犹疑燃烧殆尽。
接收到贺君酌的眼神示意, 程桉如何还能不知晓眼前人的身份!
程桉望着萍姨张了张口,喉头艰涩,手臂渐渐有些颤抖。
上下牙齿微微打颤, 他终于望着眼前的女人叫出了那句——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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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前,j市某座老破小的民房,突然被一帮气势蛮横、自称是程家的人敲响。
正要前去一中食堂上班的萍姨,被迫绊住了脚步。
见上门的是一群面色不善的黑衣人,萍姨心中莫名浮现出慌乱。她少时高烧不退落下了病根,完全不能说话,现在只得退开几步,让儿子陈冲前来交涉。
几息沟通之间,她眼睁睁看见自己那独子面上浮现出难以自抑的喜色。
“老天有眼,我这苦日子终于要过够了哈哈哈哈……”
穿着一套早已洗褪色的黑衣,一向情感淡漠的陈冲,那时笑得脸色狰狞。
他扫了一眼家里到处老旧的物件还有餐桌上那早已吃厌的素菜,只觉没有一件再能入他的眼。
陈冲没带任何行李,二话不说就要跟着那为首的司机上车。
萍姨面色苍白,她扶着门框从十八年前孩子被抱错的消息冲击中堪堪缓过神来。
她慌忙去拉陈冲的手,着急地发出“啊啊”的气流嘶声。
对过好日子心切的陈冲,头也没回。
他随随便便一抬手,就将自己那身体孱弱的哑巴养母甩开。
萍姨的额角撞到墙上磕破了皮,血流了几滴,陈冲却没再转身回看一眼。
后来程康世有意发难,萍姨不仅没办法找到陈冲,更是连带着丢掉了学校食堂的工作。为了维持生计,她只好尝试去菜市附近摆小食摊。
贺老爷子和管家最初碰见萍姨时,几个蛮横的顾客正围在摊前闹事。
他们欺负萍姨不能说话,向过路人和食客嚷嚷着自己已经付过钱了,想趁乱吃一顿免费的霸王餐。
贺老爷子眉头一横,立刻吩咐管家叫来安保并调查了监控。解围之后,萍姨不尽感激,邀请他们坐下来尝一尝她的手艺。
两人心善,帮人帮到底,老宅从此新聘请了一位做饭阿姨。
后来管家知道萍姨的住处太远,帮着把她的情况同贺老爷子说了说,于是贺老爷子就给萍姨在老宅里安排了间空房,让她以后安心住在这里,吃住都有着落。
上次贺君酌带程桉回老宅那天,正好撞上萍姨请假回去收拾东西、安顿老家事务,这才错开。
萍姨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新雇主这里见到熟人。
管家说今天中午老爷子的孙子要带对象回来吃饭,叫她提前多准备几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