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伍指给夫人看:“大人便是在此处与图兰一道跌下,我们在下头巨石那处发现图兰的尸首。那时已开始落雪,因图兰出血过多染红雪地才显眼。”
话音微顿,谢伍才又说,“但待我们下去时,并未寻见大人。”
山顶寒风如刀,刮得柳清卿眼痛。
她低眸看去,山崖陡峭,纯白的雪覆在嶙峋石海上,哪能看出半点他的踪迹呢。
上上下下许多人还在寻。
柳清卿瞥见一旁的绳索,拿了起来系在腰上。
“夫人!”
柳清卿看向谢伍,她的脸颊与眼睛被冷风吹得通红,“再等下去,你家大人就要被冻死了。你二人护我下崖。”
向来有主意的谢伍此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看向谢六。
“夫人,若你有不测,我们如何给大人交待啊!”
“再等下去你家大人没了,便不用交待了。”
谢伍竟不知夫人说话能如此噎人。
“快些!”
见谢伍谢六都红了眼,知晓他们是担心自己,她轻叹口气,“你家大人体内蛊虫与我的有些许感应,我下去寻能快些,还能有希望。莫再拖了,你们好生护住我便是。”
柳清卿目光坚毅,嗓音平淡,仿佛并不急迫。
若她攥着绳结的指节没有用力到泛白,旁人还真被唬过去了。
谢伍吸了吸鼻子。
大人若知晓夫人这般紧张他,大人该多开心啊!
可大人在何处呢。
每刻都急促,既如此,谢伍谢六连忙给自己也系上绳索。一前一后将夫人护在中央,下头还有其他护卫,几人下到寻到图兰尸首的地方。
柳清卿捂住胸口,心怦怦直跳,后背也起了冷汗。
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她也加入搜寻中。
柳清卿不是唬人,谢琅喂给她的圣雪的确与他体内的子蛊有细微感应。她感触浅些,谢琅好似更明显。
下到这,燥热难耐的感觉终散去些。
她环顾一周,刺目的白,望不见边际,可谢琅在哪呢?
谢琅谢琅,你到底藏在何处呢?
她在心里急声问。
不知寻了多久,谢伍来问了几回让她休息,也递给她水囊与遣人下山买的还温热着的肉包子。
柳清卿摆手未接,她没有胃口。
一寸一寸寻找,心里急却不得不小心,怕踏上覆雪巨石再滑下去。
忽而,体内圣雪躁动起来,她看向那侧。
那有一处石穴。
她扶住石壁就要往那走,整个人几乎已被冻透。
“夫人,那处寻过了。”
“我去瞧瞧。”
这处石穴不大,前头厚厚的枯草被雪覆盖。
她刚踏过去就觉不对,忙停住蹲下,慌忙撇开枯草,尖锐的树枝刺破她的手,鲜血溢出,她浑然未觉。谢琅苍白几若透明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柳清卿僵住,忙扬声唤人,“谢伍!谢六!”
同时忙将锦裘退下盖在谢琅身上,她扑过去,他身上脸上都是血。柳清卿颤着手轻拍他完好的脸颊,她手上鲜红的血迹印上他的脸颊。
柳清卿轻声唤他,“谢琅,快醒醒,快醒醒。”
可谢琅那双好看的眉眼一动不动。
后背不知何时出了一背的汗,忽而一阵寒风,吹得透心凉。
在谢伍谢六将谢琅抬出时,柳清卿腿霎时软了,跌坐在地上,饥寒交迫瞬时袭来,只觉眼前一片白。她撑在冰凉的石头上,却见上头一层干涸的血迹。
柳清卿眼睛发烫,赶路的疲累也一同袭来。她深吸口气,凛冽的空气进入腹腔,冰得她起了一层疙瘩,也精神不少。
强撑一口气站起来,一双眼紧盯着谢琅。
便见谢伍谢六刚抬他走了几步,他的手臂就垂了下来。柳清卿眼睛被烫到一般,连忙上去握住,冰凉得很。
无事无事。
柳清卿在心中祈祷,请求老天,他定要无事啊!
回到军营,一阵嘈杂。
众多将领与士兵迎过来,挤在帐子里头,柳清卿握着谢琅的手坐在军床边。
“谢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这回好生凶险,我瞧大人唇都白了,快让军医来瞧瞧。”
说什么的都有,听得柳清卿脑胀。
谢伍见状连忙拱手,“多谢各位关怀,大人已归,还请放心。军医这就得诊脉了,需静些,各位大人便去忙吧。”
就将人全都给请了出去。
等人出去后,谢伍才跟柳清卿解释,“军中说不上有敌方耳目,也需让他们眼见为实,震慑一番。”
柳清卿颔首,却问,“军医何时来?”
“已快到了。”
没想到掀开军帐进来的却是熟人,是摄政王府的神医,上回就是他将谢琅救回来。
见是他,柳清卿悬着的心才稍有安定,也只是稍有罢了。
颔首致意,老神医匆匆行至军床前,放下医匣便问。
“可给大人用过燕罗丸了?”
“用过了。”
她将手中仅剩的那些细丸全都化成药汁喂给他。
老神医探查一番,神情却愈发凝重。
柳清卿屏气凝神,目光来回扫动。
军帐内死一般的寂静,谢伍谢六也都憋着气,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半点声响影响到诊病。
老神医却是摇头,“谢大人伤势甚重,失血过多又受了凉,需得尽快暖起来。身上伤处多,还有箭伤,还好有燕罗丸将人勾回来。可大人体内又有淤血,到如何程度,还需看天意啊。”
说着老神医瞥见谢琅紧攥成拳的另一只手,“怎不打开?别冻僵了日后伸不直。”
“大人手一直攥着不成,快给打开。”
谢伍忙说,“刚试了一下,大人丝毫不放呢。”
“我试试吧。”
柳清卿过去,摸了摸他发凉的鬓角,“谢琅,松手给我瞧瞧。”
过了一会儿,谢琅眉眼动了动,拳头松动。谢伍连忙小心扒开,众人便看到掌心中那洁白的无事牌。
柳清卿只看一眼便忙撇开脸,泪珠却如线般坠落。
众人都知这是夫人赠给大人的无事牌,见之无不触动,均红了眼。
老神医见柳清卿身子微颤,上前一步先是告罪,后给她把脉。
不着痕迹叹口气,“夫人也得好生歇息,如今急火攻心,我给夫人开副方子。也赶紧去给大人的药准备出来。”
好在柳清卿药带的全,还真给用上了。
一番整治后,谢伍与谢六也退出军帐。
厚厚的锦被里塞了许多汤婆子,可他的手还那样凉。
谢琅向来体热,何时这般凉过。凉的……好似死人一般。
人都走了,柳清卿褪去外衫,不顾他身上寒凉,钻进厚重的锦被中,小心躺在他身侧。
他跟冰块似的散发着凉意,冻得她瑟缩。
适才上药,他左肩有箭痕,胸口的肉也被刀给豁开。
柳清卿只能依偎在他的右臂旁,怕碰到他的伤口,只敢轻轻贴着他,环住他的手臂。
她的体温许是徒劳,可她想抱抱他,挨着他。
眼皮酸涩沉重,离得近,柳清卿能看清他脸上细微的划痕,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无声呜咽着。
满腹沸腾的情绪烧灼着她,体内的蛊虫倒是安生了,她哭得难以自抑,瘦弱的身躯仿佛秋日枯叶,无力地颤抖着。好似冷肃的秋风一吹,便将解开树枝,落到茫茫大地之上。
“我只有你了”,
柳清卿不顾寒凉,饶是因他冰凉的身体轻轻颤抖,她也想离他近一些。
离得更近一些,她将脸颊贴在他尚算完好的肩膀上低声喃喃,“谢琅,我只有你了。”
泪水洒落,洇湿了他的肩膀。
第98章 俊朗至极的脸瞧着倒有几分……
这次果真惊险,谢琅连烧三日,并未有醒来的意思。
柳清卿日夜守在谢琅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离京来此不过四五日而已,衣衫已宽。
不假人手,亲自守着谢琅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