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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三嫁太子 > 第97章
  王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被他细碎的吻打断。
  他的唇从她颈部开始,一路轻吻至手腕,力道极轻,沾了血迹的唇,在肌肤上留下淡红的吻痕。
  一阵幽幽的花香被风吹了进来。
  王絮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秀气却冰冷的眼眸里。这双眼瞳孔深处透出来的月色,格外清寒。
  冷风从门缝吹进来,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叫人打个寒战。
  徐载盈轻扯下唇角,眼眸漆黑,捏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 “我只想和周煜,崔莳也请教请教,他们是怎么,被你看上。”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眸,声音亦冷了下来,“正好你来了,莳也。”
  尚未合紧的门后,崔莳也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第57章
  天正寒,雪忽至。
  远山渐隐,近树皆白,漫天飞絮,不见归处。
  崔莳也立在门外,肩头已积了层薄白。
  四下里静得只余落雪声,可他胸腔里的心跳却响得惊人,一下下撞得耳膜发疼。
  锦被坠地的闷响、布料摩挲的细碎声、男女耳鬓厮磨的低语,像隔了层雾,模糊地钻进耳里。
  有青年跪坐在王絮身前,长发如瀑铺陈满地,吻如急雨落下,引得她微微仰头,轻抬眸。
  终于,崔莳也对上了那双微为仓皇的眼睛。
  明亮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了进来,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水面上,月亮与他的倒影一同寂静无声。
  他心中的不甘、悔恨、愤怒一点一点地下坠,像是一根针落入了深海中,没了声响。
  月光也漫上那青年脸颊,他眸中一点晶莹,如萤火,在暗里澄清闪亮。
  “莳也,正好,你来了。”
  徐载盈转过眸,看向他。
  崔莳也微垂下眸。
  或许一个人在愤怒至极,有时会变得格外冷静。
  他的第一想法竟是——
  原来爱真能叫人焕发生机,他的侄子本是威仪端肃的模样,此刻竟染上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又是一阵恍惚,这真的是他的婚礼吗?
  崔莳也失神地移开眼眸,再看一眼王絮,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新娘眉眼沾血带尘,跌坐在地上。
  床上半开的行囊,告诉他,她确实动了与他离开的念头。
  崔莳也一瞬不瞬地看她,王絮亦抬眸看他,二人目光交汇,光影交错,月华阑珊。
  王絮正要开口,他已经缓步走来。
  长发垂落如瀑,眉眼静得近乎死寂,一袭素色里衣外搭墨绿长衫,手中托着红漆提盒。
  他一身静谧,似从旧时光中走来。
  没看徐载盈一眼,崔莳也将提盒搁在案上,从袖中摸出方叠得规整的素绢,递向王絮。
  王絮声音很轻地道:“莳也,殿下回来了,我便不走了。”
  徐载盈整个身影撞进崔莳也眼帘,崔莳也没什么表情,走过去,语气陡然放缓:“既是殿下的母族,崔家便会守好本分,只要崔家还在,自当扶持殿下。”
  他话音落得很冷,目光扫过他满是红痕的脸颊:“时候不早,殿下该离开了。”
  徐载盈站起身,望着他,唇边带上了讥诮的笑意,“不可能。”
  腾起一阵书卷翻飞的哗啦声,应是有人掌心横扫过案几,将书卷、笔洗这些物件一扫而下。
  “咚”的一声,砚台砸在木窗框上。
  崔莳也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滚!”
  王絮便在此时开口道:“阿莺,你先出去一下。”
  徐载盈望着她,一言不发,眸色晦暗不明,终归是推门出去。
  崔莳也的长发妥帖地垂下来,竟如寻常般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王絮从未见过他指尖抖成这样,垂在身侧的手指还保持着握着砚台的弧度。
  又是一阵积雪融化的静谧。
  他身影颀长,静立在窗棂边,半边身影浸在月光里,半边隐在暗处,碎瓷片与卷边的书页散了满地。
  王絮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下人的脚步声在檐下响起。
  他才哑声开口,声线里揉着化不开的疲惫:“我喝多了。”
  乌浓的墨汁斜斜溅上窗纸,像泼翻的夜,正一点点晕开,将窗纸上的月光蚕食殆尽。
  随即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声音。
  “我们和离吧。”
  王絮心绪平静下来,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将凌乱的长发梳顺,才抬起头。
  他眼神很暗,声音哑了些:“怪道有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一个人怎会有这么多美好的品质。”
  一座由他亲手塑造的神像,终于到了崩塌边缘。
  两人视线交汇。
  崔莳也神色微冷,稍垂下眸,平静的过分,烛影摇红映在他眼底,倒叫这分鲜艳有些冷了。
  他对她倾注了所能想到的一切美丽辞藻与善良品性,亦是他少年春闺梦中万千遐想与美好憧憬所系。
  他自卑,怯懦,因她勇敢。
  他觉得他简直配不上她。
  两人沉默的时间太长,王絮终于看向案上的红漆提盒,里面躺着一株海棠。
  他将这花照料得极好,只是冬天来了,这株海棠枝叶落尽,灰褐色的枝条裸露在外。
  “它枯萎了。” 王絮语气颇为平静,斟酌了一下,盯着他,“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所有的花都会枯萎,只是有人相信它不会凋零。”崔莳也微怔,目光如炬,“我相信它,它便不会凋零。”
  他眉心微动,眸光愈发潋滟,似拢了如水月泽,微垂下眸,遮住眼尾眉梢的一分柔软。
  相信?
  目睹了方才的场景,他竟还能说出这两个字?
  王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半晌,才道:“爱一个人,日久天长是无法磨练出的。”
  她的孩童心性消亡的太早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浓烈的情感不知何时已从心底抽离。如今即便有人为她舍弃一切,心的距离也再难拉近半分。
  “欣赏与理解隔着千山万水,人是会变的。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世上人潮汹涌,你甚至说不清为何偏偏爱上我。”
  崔莳也露出失神的模样,良久才从喉间溢出一声叹息:“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他没意识到吗?
  那为何会刻骨铭心的疼。
  “事实就是,”王絮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
  他脸上忽然漾开星星点点的笑意,月光流淌在他身上,映得他眉目清亮,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悲伤:“情如逝水,覆水难收,你这样看我,叫我如何说出一个不字呢?”
  不知何处飘来一缕暗香,清冽沁人。
  崔莳也忽然低叹:“天下人万千,为何我独独钟情于你?太学百间房室,你为何偏在我窗外驻足?”
  情根深种何须缘由?
  他单恋她,又哪来什么道理可讲。
  王絮转眸看他,他眸中的悲悼与温柔,穿透漫长的距离,终于抵达她眼下。
  或许情爱本就无需答案,一如这缕不知来处的幽香,只消沁入心扉,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崔莳也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红漆提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若真与那人相守,越是深入了解,交换彼此的阴暗之处,或许会滋生厌恶。”
  “可最初的心动、相伴的温情,难道都要尽数抹去?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痕迹,难道都是假的吗?”
  从利益来看,她若不辜负他,能换来诸多好处。
  但是她不愿为改变他一生付出代价。
  王絮抬眼,利落地说:“这不是爱,这是欲望。”
  爱可以包容缺憾,满足欲望无关对象是谁。
  “欲望,也是爱。”他轻声反驳,指尖微微颤抖,“因为你曾对我付出真心——这才是我无法割舍的。”
  这个回答让王絮无法接受,她对他,只有些微残存的善意与怜悯。
  “真希望有人看透一切伪装,爱上最纯粹、最普通且没有价值的我。”崔莳也低声道,“我既自视甚高,又自惭形秽,可笑的是,这份矛盾竟让我更清楚,我喜欢你,无关任何伪装。”
  他将手掌伸出来,袖口滑落半寸,王絮的指尖按在自己掌心,站起身来。
  “要想爱别人得先学会爱自己,爱只能经由一个人传向另一个人。”
  崔莳也眸子里是漫溢的雨水,柔和的春水一样,怜惜带着不舍:“若你觉得我爱的是虚影,那便是看轻了我的真心,也看轻了你自己的珍贵。”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你需要别人,是我还不够好。”
  二人坐在床沿,王絮长发凌乱披散,红色长衫褶皱堆叠,膝头盖着块红方巾。
  他指尖抚过她发梢,沾了雨丝的长发在灯下泛着水光,“我会对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