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我年纪小,不让我喝酒,不过他现在不在,你看咱们有肉,有友,”宋余说服自己,“难得如此有缘,不该喝两杯?”
“就喝几口!”
宋余闻了闻酒,一口下去辣得直吐舌头,脸都红了,见小黑猫好奇地望着他,他笑,往掌心里倒了一点儿,道,“你能喝吗?”
小黑猫扬了扬下巴,埋过去就嘬了几口,一人一猫就这么分食了半羊皮水囊的酒,而后迷迷糊糊地醉倒在了草垛上。这一醉,就醉倒了天黑,宋廷玉找来,小黑猫警惕,人还未靠近时就东倒西歪地躲了起来,他看着那一身戎装的男人扛起了醉醺醺的宋余,气笑道:“这小子,一个人都能把自己灌醉。”
黑猫看得并不真情,待反应过来,想追上去时,对方已经骑马离开了。
姜焉不自在地清咳了声,说:“我那时无法接受自己会变成狸奴,不满就算是为了守护部族,为何只我们要这么不人不妖地活着?我恨极了要变成狸奴,便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离开了部族,在外流浪了几日。”
二人靠着树,肩膀相抵,宋余打开了那坛醇厚霸道的横川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姜焉想起那时醉成一团的自己和宋余,说:“那也是我第一回喝酒,第一回和人喝酒,几口下去,什么部族,什么狸奴都忘了。”他记得宋余自在快活的模样,记得贴在他身上的温度,多年来,从未有片刻忘记,只是相识太过匆匆,梦也似的。
宋余说:“我后来酒醒时已被父亲带回了营中,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一只小狸奴,他说没有瞧见狸奴,只有醉鬼。”
“我还回去寻过。”
姜焉愣了愣,无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第二天酒醒我就回部族了。”也说不上为什么,他似乎不再执着于自己会变成狸奴,顿时就豁然开朗了,只是那夜的人和酒却频频出现在梦中,无法忘怀。
姜焉遗憾道:“早知道我该多留两日。”
宋余眯起了眼睛,说:“这已经极好了。”
二人望着祠堂的檐角,蓝白相间的天空,远远的,能见一面看不清字样的旗帜被风吹得翻滚,宋余喝空了羊皮水囊中的酒,摇摇晃晃站起身,指着那面旗帜,对姜焉道:“叙宁,有一日,我要宋字大旗再插在风雪关上。”
姜焉看着宋余,起身扶着他,道:“会的,我相信一定会有那天的。”
宋余也抬起脸看着姜焉,说:“叙宁,你会离开我吗?”
姜焉语气温柔而坚定,说:“不会,我会永远陪着五郎,陪着五郎建功立业,重铸你们宋家的声名,看着我的五郎振翅宇内的苍鹰。”
宋余喃喃道:“那你呢?”
姜焉笑道:“我是苍鹰身影下奔跑的狼,是你心里的小狸奴,不管你到哪儿,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宋余看着姜焉,轻轻笑了起来。
第47章 番外 黄粱
1
“姜焉!坏了!”
“姜焉!”
“小黑!事情不好了!”
一大早就有一记声音在姜焉耳边吵闹,很是崩溃茫然,姜焉刚睡醒时气性大,伸手臂想抱宋余,嘴里咕哝道:“什么坏了,好着呢——”话没说完就睁开了眼,怀里也是空的,没抱着本该在他身边的宋余。
睡意噌的一下没了踪影。
姜焉刷的坐起身,“宋余!”
旋即又觉察出了什么不对,缓缓垂下眼睛,就和一只雪白的狸奴对视上了,狸奴通体雪白,一双眼是琉璃似的浅淡,如今瞪得圆溜溜的,很是无助恐慌。
姜焉眨了眨眼睛。
那只狸奴抓着姜焉的亵衣衣角,说,“我在这里,姜焉,坏了,我怎么成这样了?!”
是宋余的声音,若是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大抵就是不住的喵喵呜呜乱叫,可姜焉能听得懂。姜焉伸出一只手戳了戳白猫的脑门儿,好得很,不是做梦。
宋余真成了猫儿了!
宋余见他不说话,更着急了,蹿姜焉腿上,“小黑!你听着没!我是宋余啊。”
“怎么办,我怎么成这样了?”
姜焉捉住他:“听见了听见了。”
“你别急,让我想想,”姜焉脑子里还有点懵,“别急哈。”
宋余吱哇吱哇,好端端的人一觉醒来变成猫,这谁不急啊?!
2
宋余真成猫了。
姜焉抱着宋余去见了大巫师,大巫师也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让他们回去了,只说先过两天再看。宋余有点泄气,姜焉倒是比宋余平静,大抵自己就是猫,虽奇怪却也不至手忙脚乱,崩溃无措。
他抱了宋余回去时,还碰见了昭然,昭然道:“侯爷,您见着我家少爷了吗?”
宋余脸埋姜焉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姜焉慢吞吞地摸着宋余,装模作样地说:“哦,宋余去青田县巡视防务了。”
昭然:“哎?少爷什么时候去的?”
姜焉道:“昨儿晚上,去得急,他让你留在凉州。”
昭然抓了抓脑袋,不过宋余已经今非昔比,他也放心了许多,突然想起什么,道:“侯爷怎么没去?”二人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似的,形影不离,没道理他家少爷去了青田县,姜焉还这般淡定地留在凉州的。姜焉摸着白猫的脊背,道:“我还有些事。”
昭然没有多问,临别时,瞧见姜焉怀里竟多了一只白猫,惊咦一声,“这是何处来的小狸奴?真漂亮。”
姜焉莫测地笑了,捏住宋余僵硬的尾巴,说:“从天而降的。”
昭然想摸,姜焉避开了他的手,道:“五郎怕生。”
昭然悻悻然地缩回了手,道:“侯爷怎么给它起名叫五郎?”五郎分明是他们家少爷,姜焉笑笑没有答,昭然道:“正好它能与少爷的小黑作伴了,不过小黑如今神出鬼没,也不知有没有跟着少爷去青田县。”他嘀嘀咕咕,姜焉没搭理他,抱着宋余化作的白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3
宋余有些自闭,很不习惯。
说出去谁信啊,养猫的人成了猫,他钻在桌子底下,蜷成一团不住叹气,任姜焉如何叫都不肯出来。姜焉哼笑了声,四下无人,不过转瞬,就成了黑猫,一下子蹿进了桌子底下压住了宋余。
宋余见黑影蹿来,下意识地伸手想抱它,却忘了自己如今是猫,体型远不如小黑,被砸了个结结实实,他闷哼了声,小黑已经挨在他身上,说:“躲着干什么,大巫师不是说了,过几日就好了。”
宋余不习惯和小黑这般贴在一起,缩了缩自己的四肢,道:“大巫师也说不准,万一我回不去了……”
姜焉笑嘻嘻道:“回不去就回不去,这么着也没什么不好。”它将圆脑袋大脸盘子凑过去,金绿双瞳灿灿生辉,宋余低声道,“这怎么成——”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焉舔了口毛,姜焉道:“别担心,有我呢。”他笑嘻嘻地说,“五郎,做猫也很有趣的。”
宋余瞥了姜焉一眼,心道不是他因着自己会化作猫而茫然离家出走时的时候了,姜焉大手一挥,道:“我来教你做猫吧!”
“先从舔毛开始!”
宋余:“?”
4
宋余被姜焉摁着舔了个遍,实在是挣扎不过,少年时的姜焉个头就高,如今更是如此,化作猫体型也较寻常狸奴健壮结实,宋余不过纤细修长的一只雪白小狸奴,哪里能敌得过恶霸似的黑猫。
白猫耻得耳朵尖都泛红,粉嫩的肉垫也通红一片,尾巴缩着,四处闪躲,不肯给黑猫玩耍纠缠。
宋余:“姜焉!”
姜焉:“哎!”
宋余羞恼不已,恶向胆边生,嗷了声就扑向了黑猫,黑猫狡黠敏捷,做猫头一天的宋余尚且控制不好四肢,自是追不上黑猫的。最后变成了被黑猫按在身下,道是要看五郎是小公猫还是小母猫。
宋余:“?”
“我是男人!”
姜焉:“嗯嗯。”
“也说不好啊,”姜焉一脸严肃,道,“人能成猫,那男人变成小母猫也说不好。”
宋余:“……”
“姜焉你要不要脸!”
姜焉舔了舔他柔软的肚子,叽里咕噜就是一串云山部族语,宋余给了他一爪子,道:“别当我听不懂!”
姜焉笑了起来,道:“媳妇面前要什么脸,不要,”他好理直气壮,道,“没有脸了!”
“我脸都丢开了,好乖乖,好五郎,让我看看……”
他咕咕哝哝,宋余脸颊红透,差点由白猫烧成了红猫。
5
平心而论,做猫还是很快活的。
屋内滚动的铃铛球,悬着的细翎都能教宋余玩得乐此不疲,窗外立在树梢的鸟儿也新鲜,他好似也激发了几分猫的捕猎本能,弓着脊背,呼噜呼噜的。
于是那几日,府中的下人就瞧见不知打哪儿来的那只小白猫和宋余的爱宠小黑猫玩作了一团。一黑一白两只猫逐鸟扑蝶,还一道跃上屋顶,挨着眺望远处的夕阳,两条尾巴一荡一荡的,不时勾缠着,让人看了竟好似不在边境,心也莫名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