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发现之际, 那蛇尾距他脊背只十公分不到。
“小心。”
送忧挥剑向蛇尾斩去, 哪料蛇尾竟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躲开, 凌厉剑锋正正劈在赤红链条上。
“咔哒。”
链条断裂。
就是现在!
顾延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断裂处冲了出去。
“拦住它——”
河护大喊。
钻出血咒阵的顾延泽腾空跃起,余光瞄到下方被用水铸牢笼困住的咒妖,心道天不亡我。
他急速下坠。
三人见他欲压死咒妖,拼命阻止。
“不要,不要——”
白净幽嘶声大吼,顾不上脊背的剧痛。
河护以水线搭上关押咒妖的囚笼, 蓄力拉。送忧双手将长剑举过头顶,眼眸泄出杀意。
“砰。”
泥水四溅。
“白净幽——”
送忧眼眶欲裂,猛然挥刀削向蛇头。蛇鳞被剑掀开露出鲜红血肉,其中一个蛇头当即被削断,仅由残余皮肉连着。
河护青筋暴起,拉出囚笼,牢中咒妖叫委蛇生生压断一只腿,面色苍白, 若非白净幽替它挡下大半个蛇身,它此刻已一命呜呼。
顾延泽吃痛,猛烈挣扎逃窜。
送忧慌忙上前查看白净幽伤势,断了两根肋骨,五脏也受损。
白净幽勉强翻身坐起来,面色惨白如霜,撑地的手颤抖不已,刚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泥泞地面让他咳出的血染红。送忧眉头紧蹙,视线从地面暗红的泥泞移开,给白净幽渡灵力疗伤。
河护一手护着囚笼一手握剑,眸中属于神明的悲悯尽失,他握住剑柄,竖直插/入蛇脑袋,但由于鳞片僵硬,单手持剑等因素,剑身倾斜几分后插偏了,并未直击要害。
接连遭重创,顾延泽虽再无力与他们正面交手,好歹目的达到了,他抖落周身鳞片化为数条手臂粗细的蛇。
先前散落在地的蛇鳞也变成手臂粗细的蛇,且连花纹都一模一样,霎那,成千上万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蛇往四面八方游走,还有些往祈福场内而去。
河护边驱赶试图靠近送忧与白净幽的蛇,边清理周边的蛊与傀儡妖。
白净幽险些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他颤着指尖想布下结界以防委蛇逃走,胸腔似被开了个大洞,每呼吸一口都痛得受不了,脸色愈更苍白。
送忧就抬手替他布下结界。
“我好得差不多了。”未几,白净幽推开送忧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踉跄着站起身,阴恻恻说:“我要亲手活剐委蛇。”
送忧知他性子,拦不住,遂与他一道在数条一模一样的蛇中寻委蛇踪迹。
可谁也没料到,那些蛇竟统统都能随意化身委蛇。转瞬,三人就被密密麻麻的委蛇围住。
白净幽思忖,俄顷,让河护留下咒妖转而去祈福场内,以防委蛇从那边逃跑。
“送忧,帮我看一下它。”白净幽把咒妖丢给送忧,自己咬紧牙关化身白狼穿梭在众多委蛇间。
委蛇不主动攻击,反倒借助庞大身躯挡路。
白净幽冲它们呲牙低吼,一步一步逼它们退开,终于在几米开外捕捉到真正委蛇的踪迹。白狼拿那些偌大委蛇作跳板,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停在手臂粗细的委蛇跟前。
顾延泽自知逃不脱,飞扑缠绕在白狼前爪,张口咬下去,随即死死绞住白狼身体。白狼仰头嚎叫一声,锋利犬齿刺穿蛇尾,试图将其从身上扯下来。
一狼一蛇撕咬不止,等送忧赶来时双方都已遍体鳞伤。
顾延泽见势不妙,倏然化为人形,如此,周遭大大小小的委蛇又都化成人。
送忧既要保咒妖不被多个顾延泽杀害,又得从中辨别出真正的顾延泽,他索性挥扫长剑,一个也不放过。
白狼呕了口血,银白毛发染红又叫雨水冲去,反反复复多次。顾延泽见他重伤,混在众多自己中,趁他咬断一个顾延泽的脖颈时掌心蓄力狠狠拍在白狼胸腔。
他的这一掌迫使白净幽变回人形,不过因负伤,耳朵跟尾巴没能变回来。
顾延泽正得意,还欲补一掌,却在对上白净幽的狡黠笑容时变了脸色。白净幽缓缓站起身,几乎是同时逼近顾延泽跟前。
他一手扼住顾延泽咽喉,一手折断其手腕,再迅疾攥紧其另一只手将人反剪。顾延泽疼得双唇不住哆嗦,生生用手腕断掉的那只手曲臂肘击白净幽胸腔。
白净幽痛到眼前一片黑,霎时分神,叫顾延泽从手中逃脱了。
顾延泽一口气往前冲,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铮——”
顾延泽转身再逃亡。
“当——”
幽绿、白色的两把长剑钉在地面,把前后的路截断。
顾延泽眼露绝望,左转与白净幽交手。白净幽不再留情,勾手召来长剑猛然把顾延泽捅了个对穿。
他声音森寒,低声似警告又似陈述:
“我说过,会活剐了你。”
血流成线顺着长剑剑尖与地面连接。
顾延泽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旋即感到剑身抽离胸腹,自己也被人推倒在地动弹不得,他仰面盯着下黑线的天,胸腹的伤口不仅让他血流不止,也让他的灵力快速流失。
他在不甘怨恨中等待死亡降临。
白净幽可真他妈的狠!顾延泽只能在心底咒骂,控制不住匆匆显回委蛇原身。白净幽眼神阴鸷,提剑站在硕大蛇躯边。
骤雨冲刷着血融进泥泞。
“解咒需要有人接下被诅咒者的诅咒,以命换命,但凡人寿命太短。”宋一珣身体又不好。
“以命换命……”
白净幽的声音忽远忽近,顾延泽低声呢喃重复他所能听到字词,眼神飘忽着,看密密麻麻的黑线重重落下砸在脸上,露出个悲凉的笑。
骤雨连着天际,不停歇。
水雾中弥漫着淡淡血腥味,闷雷炸出一阵接一阵的滂沱大雨。顾延泽抹去脸上血雨混杂的污迹,一双亮眸子中满含得胜的喜悦,他把长刀从妖王腹部抽出,并在对方衣袍上擦掉刀刃的血珠。
“传令下去,今夜都给我放开了吃喝!打明儿起,这云峰就都是我们的天下!”那年,距顾延泽修炼成人形也才不到三百年,但他凭借灵活脑子跟狠辣手段迅速成为老妖王的左膀右臂,并得其提携帮助,老妖王本意是培养他助自己坐稳妖王之位,谁料他在老妖王死后当即杀掉新王,自己坐上宝座。
在他治理的百来年间,云峰山头众妖过得还不错,后来,他从妖市听闻陵州城第一大山峰衡山群妖无首,便起了心思,想去将其收在麾下。这样一来,他就是陵州城最大两个山头的王。
顾延泽离开云峰山前往陵州城,在城中他结识俩俊俏游侠,一个名为江知序,一个唤作路语肆,听两人所言,他们此行目的地在云空山。
“传闻邪神破封,大批除妖师赶去封印,你俩瞎凑啥热闹?”
“玩儿啊。”江知序理所当然笑着说。
“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顾延泽腹诽,将目光移到路语肆身上,觉得还是他靠谱,当然如果他没说出那句“世人皆传邪神面容丑陋不堪,专治夜里爱啼哭的小儿,我倒要瞧瞧有多丑陋”的话。
顾延泽险些将口中茶水喷出,心道难怪两人能结伴同游。三人在陵州城前前后后待了将近一个月后分道扬镳。
再次见面,是一年后,彼时顾延泽已成为云、衡两山头的王,并投于三界公敌——邪神的麾下。
名义上,他是邪神路语肆的下属,实际上他在凡人江知序手下做事。他有一万个不甘心,堂堂妖王竟要听命于一介凡人,所以,他倒戈为仙界做事。
谁知道众仙在弑神大战后以他是妖为由头,将他赶出仙界。再后来,他重新效命邪神,却因与江知序私怨,被其关押进锁灵狱直至灵力散尽而亡。
席间,路语肆来看过他一回,问他可否知错。他何错之有?他没认。
至此,顾延泽再没见过熟人,囚在锁灵狱中暗无天日阒然无声的两百年里,他也越过狱,不仅以失败告终还搭上近百年灵力,他明白江知序这是不打算让他活,虽愤怒至极却也无奈接受,谁让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呢。
又在锁灵狱浑浑噩噩等死近五十载后,顾延泽偶然听闻什么诅咒、咒妖以及元神出入锁灵狱,久违地听到声响,他霍然睁眼将两个脑袋更贴近阁楼顶,恨不得顶破阁楼,但之后又是一片死寂。
他不甘困死在这里,抱着侥幸忍着巨痛撕裂元神,用以试探真伪不曾想竟真溜出锁灵狱,他竭力压抑心中狂喜附在一个看守身上,然而一丝元神终究撑不住多长时间,他又回到锁灵狱。整个过程两个时辰不到,却耗费将近几十年的灵力,这还是用一丝元神的情况下,倘若元神完全出去,估计灵力也将所剩无几,届时随意一个妖都能取他性命。
顾延泽沉思十来天并反复试探,发现附在看守身上能活是能活,就是得频繁更换附身人选、生死都不能离开宋宅半步,风险大还不自由。但若选择其余修习之人,则需撕裂更多元神去寻合适目标,耗时更耗灵力,得不偿失,凡人元神较妖相对弱、灵力也不够经不起锁灵狱散灵,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只能选妖,还得是那种修炼成人至少百年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