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只有一次机会,输,则继续困在锁灵狱,不过不用再煎熬,最多二十年就化为白骨;赢,则能逃出牢狱从头开始。
最终他赌赢了,他利用老精怪的同情心把其元神囚/禁,虽然耗掉半条命,好在获得自由,躲躲藏藏出锁安后,他用近七十载吸/食掉一个又一个同类的灵力辅以邪修,才勉强恢复四成灵力。当他顶着大学教授的皮囊进入校园几年后,意外遇到宋氏的人,隔天就把宋氏族长添进计划进行报复,他本打算吸食完这干人等的灵力就停手个十来年,避避风头,反正手上有这堆傀儡足够用,岂料半路杀出个白净幽。
成功越狱在前,顾延泽难抵巨大诱惑,决心把白净幽也拉进计划,一旦成了,今后再也不用躲藏,为此他处处小心谨慎,就等吸食白净幽灵力换白净幽皮囊,不料最后竟招致杀身之祸。
“命么——”
耳畔雨声渐远,风似乎也停了,扑面的疾雨也没了踪影,顾延泽又回到击杀妖王的那夜,倒在了血泊中。
雨珠顺着剑尖滚落砸在泥泞地面,迸射而起。
白净幽擦尽指尖上的血渍,眼瞳半垂,良久开口:
“送忧,你帮我,把我神明的命格换予一珣吧,我赐他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我做不到。”送忧眸底掠过抹错愕,拒绝了。将诅咒转移与将命格赠予截然不同,神明自然能化解前者,而后者。
后者意味白净幽自愿走入轮回,一遍遍受折磨。
神明无须轮回,等待他们的只有返虚。
送忧做不到,他一直以为白净幽的选择是前者,不然也不会出手相助。
“哥。”白净幽睁着圆眼睛,直直望送忧,眼眸中尽是哀求。
送忧怔住,感到心脏也被捅了一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雨仍旧滂沱,冲刷着森森蛇骨。
幽绿灵力从蛇骨上方横亘而过,化为长线,一端在白净幽手腕,另一端系在宋一珣手腕。
许久,雨渐呈停歇之势。
长线另一端的宋一珣苏醒过来,像做了一场长达百年之久的梦,他缓了几秒才适应眼前景象,叶景韫、江疏裴等人在清理剩下的妖物,河护在清除比巴掌还大的蛇鳞。
所有人都在,唯独不见白净幽。
宋一珣倏然挣扎着起身,就要去找白净幽,他记得小狼崽受伤了。
“凡人,你醒啦,我这就禀告送忧大人。”鹘鹰见凡人又能活蹦乱跳,不似先前剩一口气吊着,长舒一口气后,跳着扑腾翅膀,“你待在这里别乱走。”
“我跟你一起去。”宋一珣说着,踏出了结界。
“哎?”鹘鹰忙不迭跟上去,害怕他磕磕碰碰,遂只能带他去找送忧。
“大人,我……”
“白,虎虎——”
宋一珣几乎是扑过去跌倒在白净幽身边,他甚至不敢将人拥入怀中,生怕一用力对方就如蝶般飞走。
鹘鹰还是头一遭见如此狼狈不堪的白净幽,往日白皙红润的面颊此刻苍白无比,衣服上的血迹随处可见,他不免心生担忧。送忧见状,收回搭在白净幽腕上的手指,起身给宋一珣让位置。
“你来了,”倚靠白骨才勉强稳住身子的白净幽露出个很浅的笑容,“我,还说等会儿过去找你,我已经把诅咒解开了,今后你再也不用被它折磨。”
宋一珣听完,几近崩溃,视线模糊,下一秒泪就滚落砸在白净幽手背,嘴唇哆嗦,想说话,喉间却只能发出类似幼兽的呜咽。
“我没事的。”白净幽想抬手给他擦眼泪,胳膊抬到一半牵扯到胸腔、肋骨,疼得他额头瞬然浸出层薄汗。
双唇血色全无,连抬手都做不到,还说自己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宋一珣就要疯了。
他颤着手,动作很轻地将白净幽的手裹在掌心,旋即一道绿符搭上白净幽手腕,微弱的绿色灵力自手腕流入。宋一珣声线颤抖,说:“我带你回家。”带回家保护起来,他不想他再受伤了。
“好,我跟你回家。”白净幽费力抓紧宋一珣手指,“但在回家之前,我想你跟我去个地方。”白净幽害怕下次见面要等上很多年,所以抓紧最后机会。
“可我现在这样子,不太方便开车……”
宋一珣用手背轻轻地蹭掉即将流经白净幽眼眸的雨珠,急忙说:“我找人开,你不要担心。”他扭头劳烦鹘鹰去前面问问有没有还能开车的人,等救援太慢,他不想浪费时间。
因为他觉得他就要抓不住白净幽了,当初那些焦黄枯叶与风就要从他手中把白净幽卷走。
鹘鹰即刻展翅。
少顷,叶景韫带着白云千赶来,同他们前来的还有河护。
叶景韫见伤痕累累的白净幽,忍不住眼眶发热,走过去拍了拍宋一珣肩膀,“云千来开车,我们走吧。”
车上,白净幽冷汗连连,强撑着将炼蛊场地点以及如何销毁蛊的方法全部告诉宋一珣,这是他能赠的最后一件礼物,话落,他攥着宋一珣的手几度因力气不够而松开。宋一珣连连点头,抹了泪,再抹了泪,想把白净幽抱紧一点,又害怕他痛得更厉害。
宋一珣头一回知晓,原来两个半小时可以长如十年,也可以短若十秒,他既想时间定格,又想时间流动。
抵达博物馆后,下车前送忧给白净幽再渡了些灵力,为他净掉身上狼狈血污。宋一珣搀扶着白净幽,核验门票、上楼梯,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两人走了足足十几分钟。
来到三楼大厅,白净幽跌跌撞撞拉宋一珣径直走到正中央玻璃展柜前停下,声音低哑,断断续续说:
“这面镜子就是林咎。”
展柜边仅剩的两三个游客给青铜镜拍了照,随即转身去看左边的陈列柜。
“有时面对他,我会生出熟悉感,就像……在我身边的不是他而是你。”
展厅里时有游客说话声。
“甚至有些时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你的面容,尤其在分手后。”
宋一珣的心脏冷不丁又痛了下,握住白净幽手腕的手下意识收紧。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过度思念产生的幻象,但现在我知道了。”白净幽垂眸凝着宋一珣,“那并不是幻象,而是我的内心,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得知林咎是青铜镜的那刻,白净幽豁然开朗,昔日杂乱交缠的线团得以理清。他从未对宋一珣设防,任由对方撞入心底,此前,他怕爱,不敢说爱,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怕爱。
因为爱生怖。
不过现在不怕了,今后也不怕。
雨霁后的天际让橙紫色铺陈开,卷起的新云点缀,傍晚美得很壮观,令人叹为观止,熙攘人潮交错、驻足观赏。而宋一珣眼中天际却是灰暗的,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令人胆颤、惶恐。
白净幽的情况很不好,从博物馆出来没几步就栽倒在宋一珣怀中,宋一珣把人抱在臂弯,泪夺眶而出。
“我们要带白净幽回去,即刻离开。”送忧布下结界站在余晖里,说。
宋一珣无法制止,几度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在一旁等待的几人不忍地别过脸。
“我会回来。我不会离开你。”白净幽浑身渗出一层冷汗,声音很轻,很虚弱,学着他以前安抚自己那般,轻点他手背,由于已实在没什么力气,手指滑落手背。
白净幽的眼神是那样热烈、真挚,幽蓝双瞳满是对宋一珣的迷恋。宋一珣稳稳托住他手指握在掌心,哽咽点头,“我等你!多久都等!”
得到答复,一直强撑的白净幽弯了眉眼,长睫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颤着,随后他再无法支撑人形倏然化作了狼崽,双眼紧闭。宋一珣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很冷静地将狼崽抱在怀中,就像以前那样,紧紧的,紧紧的抱着他的爱。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下巴滑到狼脑袋上。
等神明身影渐渐远去,远到天际绚烂晚霞消散,昏暗的车内,三人都不说话,宋一珣极度痛苦地弓着身子趴在窗边,肩背颤抖,再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不舍。
与车擦身而过的路人偶有为隐忍的呜咽回头,然后再各自擦肩往前走。
晚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第187章 延维(三十八
六月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拍完毕业照当晚, 宋一珣四人照例去每次放寒暑假必吃的那家餐馆。餐馆还是一如往常,觅食的学生进进出出, 说说笑笑,大一大四的都在高举酒杯说前程似锦,好不热闹。
四人把目光投向他们,随后在感慨中笑着结束了四年的求学时光,吃完饭几人一道回宿舍,就如同入学报到那天, 床下桌面空落落的。宋一珣与叶景韫是最后离开宿舍的,两人先后将喻之原和江运晨送往高铁站与机场。
他们从人潮中来,短暂地相聚片刻, 然后回归人潮。
几天后, 喻之原在群里分享毕业旅行途中的风景趣事, 而江运晨也给他们发来落地伦敦的消息。宋一珣坐在沙发上回复他们,摁熄屏幕前,他婉拒叶景韫吃夜宵的邀请也让对方放心,说如果自己需要相助定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