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去劝劝殿下。”她没有锦瑟拒绝的机会,接着道,“我知道的,小六公子当你是亲姐姐一般,加之又有卫小将军的关系,我想你去劝殿下一定有用的。”
这容嫣果真是有颗玲珑剔透心,她或许不知道柳园待小六真正的情谊,却也晓得该怎样堵住旁人的路。
“若是如此,锦瑟自是会去劝的,太子妃莫要过于忧心了。”
余锦瑟话罢,就告退离开了。
待走进主院,明玉难得地耐不住了,低声道:“这太子妃真是好生厉害。”
明月不明所以,问道:“怎么?”
余锦瑟微微一笑:“她单单只说渡远同柳园的情谊,却是绝口不提渡远现今的处境,这便是厉害之处。”
明月一点就通:“还有,她方才是将所有能说的话都给说了,一点拒绝的机会也不留给夫人。”
余锦瑟点点头,道:“也罢,反正我今日就是要去劝他的,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将小六给葬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小六就这样腐烂在床上。”
“我想,小六也是决计不想让柳园瞧见他这副模样的。”
余锦瑟到了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却没听见里面有声儿应,她又敲,还是没人应,再敲,里面终于传来了道不耐的声音:“我不是说了别打扰我吗?”
余锦瑟低低回道:“是我。”
里面霎时安静下来,半晌,才听里面又传出了声音,已然平和了不少。
“进来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屋内还是喜气洋洋的一片红,刺得余锦瑟眼睛生疼,她立时闭了闭眼,再睁眼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绕过里间屏风,就见柳园还坐在小六的床前,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已胡子拉碴的,她又看了看床上的小六,已然被柳园拾掇得很是干净整洁。
她突生不忍,但还是开口劝道:“你该出去见见人了,再这样下去,外面不知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柳园还是定定地看着小六,半晌,才低低道:“小六在这里,等他醒了不见我,该以为我不要他了,他肯定很难过。”
余锦瑟看不得柳园这样,一抹眼泪,大吼道:“小六已经死了,你醒醒吧,你这样,小六难道就不难受吗?你让他怎么安心?”
柳园猛地抬头:“他要是不安心他就该留下来,为什么就这样走了?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余锦瑟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园,然后一耳光甩了过去:“你在说什么?小六心心念念的就是你能达成所愿,你要报仇,亦或坐上那个位置,都随你,他只要看着你就好,能帮到你就好。”
“你知道他知道你要成婚之后是怎么想的吗?他哭着对我说他不能与你比肩了。”余锦瑟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他想的从来都是你,他希望自己对你还能有用。”
“他死了,你难道要看着他这样腐烂,然后发臭,生虫、生蛆吗?他不想你看着他这样的,他该是希望你能记住那个总是笑得很高兴、眼睛里头总也放着光的小六的。”
她缓了声音:“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你能不能为他做一件事?”
待柳园向她看来,她才哑声道:“好好活着。”
余锦瑟从来知道活着的人是最痛苦的,可既然活着了就该好好活下去。
“带着小六一起,好好看看这天下。”
柳园泣不成声,良久,他擦干眼泪,艰涩道:“我该怎么做?”
“这你该问你自己,你想怎么做,小六同你说过什么祈愿。”柳园是未来的君王,不该由她说该怎么做,他自己该明白,“不论你作何选择,渡远和我都会支持你,我们不单是朋友,还是家人。”
柳园点点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子,头一回如此真心实意地喊出了“嫂子”二字。
柳园像小六说的那样,将他给烧了。
锦瑟没问柳园为什么,她想,她该说的已经说了,这或许就是小六希望的吧。她只遗憾,渡远不能来送小六最后一程了。
小六,你能原谅你的大哥吧?
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
小六的骨灰柳园依然不愿假手他人,还是他自己一手一手捧进一个白瓷罐里装起来的。
拿他的话来说,这骨灰就好像小六这个人一样,他不愿意旁人碰他,一丝也不愿意。
待将小六的骨灰都放进白瓷罐中后,他又抓出一些来放进了装着两人结发的香囊中。
他是这样同锦瑟解释的:“这样就像我们还在一起一样,他陪着我,我也陪着他,谁都没离开。其实,是我想他陪着我。”
余锦瑟一下一下摸着柳园怀中装有小六骨灰的白瓷罐,道:“能一直陪着你,他会很高兴的。”
柳园笑了笑,转了话头道:“渡远被关进天牢了吧?”
柳园嗤笑一声:“这些个老头子,正事不做,成日里就打压忠臣。昱博造反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平叛呢?”
“嫂子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你别着急。这段日子让你操心了,该有将近四个月了吧,肚子也该有些变化了,看你却也看不出来。”他的语调陡然低沉了下来,“小六也一直惦念着这个侄子呢。”
余锦瑟摸着自己的肚子,双眼却是看着柳园怀中的白瓷罐,道:“等孩子出生了,我一定要告诉他,他有一个三叔,三叔很期待他的出生。”
“怎么成三叔了?”柳园有些疑惑,“还有个二叔呢?”
余锦瑟挑了挑眉:“你不就是他二叔?”
柳园点了点头:“是,我是。”
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余锦瑟自也没有再留在顺亲王府的道理,她便带着人直接回府了,至于她留在顺亲王府的东西事后再派人去收便是。
回了镇北将军府后,寿春公主顶着个大肚子就迎了出来。
她昨儿就听闻了小六去了的事儿,今儿见了余锦瑟也没着急说卫渡远的事儿,只顾着安慰她了。
余锦瑟知道这都是寿春公主的心意,便也一一应了,末了又叮嘱她好生顾着自己身子,月份大了更应处处注意着。
“我自是知道的,倒是你,怎么有了身子倒是更瘦了。”
余锦瑟摇了摇头,柔声道:“哪里有瘦啊?公主那是慈母心肠,就觉着我没吃饱,渡远没照顾好我。”
提到这茬寿春公主就更是忧愁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低声斥道:“父皇真是越来越糊涂!”
此时两人还没进屋,此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哪里能说?余锦瑟慌忙拉住了寿春公主的手,低声叮嘱道:“公主,此话可不能乱说。”
府中也不是人人都是忠心的,俗话说人多嘴杂便是如此。
进得屋内,余锦瑟这才又问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她不料,竟是自己无知惹的祸。
叛乱刚平,一些不该留的东西自然是要毁了的,那还未完成的龙袍便是最为该毁了的东西。但毕竟是龙袍,皇上虽然在病中,那总管太监还是上报了。
皇上自然是不悦的,但听闻玉叶有兴趣就让人拿进来看了,这一看就看出了事。
只听那玉叶状似无意道:“果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针法同卫渡远的一些衣裳是一样的。”
她口中的那些衣裳就是锦瑟以前给卫渡远绣制的,衣料自然是比不上现今穿的衣裳料子,但渡远觉着这是回忆、是锦瑟的情意,便在知晓其中内情后将衣裳给收了起来。
其实原先是说要将这衣裳给烧了的,奈何他不肯,也就留着了。
玉叶以前是他们俩的贴身丫鬟,两人刚回京的时候也没注意,她定然是瞧见过那衣裳的,也就这样放在了心上。
她赌的就是卫渡远现今还没将这衣裳扔了,赌他舍不得,特特是锦瑟失忆那段日子,他更是舍不得了,而如今定然也没来得及将衣裳给收拾了。
“都怪我,当时就不该心软,该直接打死才是,不打死也该发买了才是。”寿春公主恨恨道。
余锦瑟宽慰道:“公主不必介怀,不是她也会有别人的,要是有这一遭,是谁也躲不过的。现如今也不单单是这件事。”
寿春公主点头称是:“此事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就交给你公爹吧,你好生养胎才是。”
“你也是。柳……太子殿下那边也会帮衬一二的。”余锦瑟这话说得留有余地,以免到时候人没救出来寿春公主生出怨怪的心思。
余锦瑟自听到寿春公主这般说后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又特特差了明玉去打听。果不其然,玉叶是想勾起皇上对自己的不满的,但卫渡远将这些个事儿都一力承担了下来。
说是不知者不罪,她还没回余家前是不知道此事的,后来知道了也不知道他偷偷将衣裳给藏起来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去说,可以说他有不臣之心,往小了说,不过是件小事,是个误会。
可朝堂上,最受不得的就是那些个小事化大,大事化恨不得将你全家送上死路的人。
“夫人,皇上这样就不怕将士们寒心吗?若是真想篡位哪里还会给他命活?谁还费劲吧啦地救他啊?”明月愤愤不道。
余锦瑟拿着勺子搅弄着碗里的汤药,淡淡解释道:“皇上成立龙行军无非是想要一支军队可直接凭他调配,而渡远如今在军中的威望显然比他预料得要大,他想给渡远提个醒儿。”
她虽这样说,其实也很是害怕,害怕皇上真的铁了心要置渡远于死地,纵使他活不了多久了。
“明玉,你进宫一趟,将兰儿插入玉叶的宫里,做个粗使丫鬟也好,只要逮住她来月事的证据便是,我就不信她一点马脚也不露!”
明玉迟疑:“夫人的意思是她是假孕?”
明月不屑地冷哼一声:“她这样的人为了保命什么做不出来?”
余锦瑟小口小口地喝着药,待药喝完了才道:“留着她也是祸害。断没有一次次妄图害人命自己却有惊无险地过日子的道理。”
她说得悠闲,但话里的认真却是不容置疑的。明玉立时去进宫去将事情办了,而这时候,皇上的寝宫内却是好不热闹。
无外乎就是卫渡远被关一事,放还是不放?
其实除了衣裳针法那件事,还有擅离职守的事儿,这事儿很好说清,当时匈奴人确也暗地里潜进了大昱,那就还剩下蔑视文官之罪了。
想要置卫渡远于不义之人就拿着这两道罪名说来说去,吵个没完,皇上本就煞白的脸色更是不好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殿内气氛很是凝滞,最后还是那一干参奏卫渡远的文官耐不住先开了口。
“陛下,卫渡远言语中污蔑老臣,竟是丝毫瞧我们不起的模样,我们也是为了大昱这天下啊!”
这老臣是个文官,向来死守那些个繁文缛节,他说话时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的,就差声泪俱下了。
柳园觉着差不多了,这时候才出来道:“卫小将军是此次平乱的功臣,虽说平日里看着是纨绔了些,但也不过是面上的,其实为人很是周到,儿臣不信他对老臣会有不敬之心。”
那老臣冷哼一声:“老臣看他就是个浪荡纨绔子,对自己父母尚且不知感恩,呼来喝去,遑论他人!”
“我的儿子对我们夫妻俩呼来喝去的我怎么不知道?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知的?我儿子常年征战,之前又回家为自己母亲守孝了,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知我的家事的?”
卫磐句句犀利,步步紧逼,那位大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丁大人看了卫磐一眼,接着质问道:“难不成大人私自窥探朝廷命官的家宅之事?大人是位言官,自诩高风亮节,竟还做这等事情,说的话又如何能让人信服呢?”
皇上大怒,将太监端上来的药直接摔到了地上:“行了,既是误会便也罢了。至于那用余家针法绣的衣裳,既不拿来穿,只烧了就是。另,再罚他三个月的俸禄便是了。”
几位状告卫渡远的臣子还欲再说什么,可见皇上说完这一长串话后猛地咳嗽起来,面色更是不虞,他们便不敢再拿此事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