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路过此处,特意来接个获宠的貌美姬妾回家。
隔着窗帷,一眼就看到了旺财——这只咬伤了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惩戒的恶狗。
这便是撞上了。
他知这是许之蘅的爱犬。
且近来父皇又将此女指婚给了死对头晋王。
不管这仅仅只是巧合。
还是晋王刻意斡旋的结果。
总之现在,首辅许承望这个瑞王以往一直想拉拢之人,这个在朝堂几乎是砥柱之臣般的存在,已经彻彻底底与晋王的利益绑定在一起。
虽说乾坤未定,可这如何能让瑞王不气?
这便是在旧恨的基础上,又添了新仇。
瑞王好不容易寻到时机,自然是要报复回去。
未免那些嘴碎的御史弹劾,他自然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许之蘅这个首辅嫡长女如何,可寻那只狗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去,将那只畜生宰了。”
第63章
许之蘅出门向来不喜欢带太多人。
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若有人敢动她一根毫毛,那无疑于同时得罪了首辅许家、镇国公府肖家以及晋王府。
红绡跟在身侧。
黄眉奉命去另家商铺取东西了。
只有个平日里遛狗的小厮侯在外头。
一切都发生得很迅速。
瑞王身侧的侍卫奉命后,二话不说就抽刀,直直挥向旺财,小厮见状立即上前阻拦,却被掀翻在地,手臂当下就折了,疼得龇牙咧嘴动弹不得。
刀起。
刀落。
由瑞王下令,到扬长而去。
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许之蘅听得外头一阵骚动,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由金缕坊急急出来已为时已晚。
场面甚为血腥惨烈。
坊门前有片硕大的暗红色的血泊,旺财的尸身静静躺在粘稠的血浆中,犬首与身体完全分离,落在不远处,原本琥珀色的光亮瞳孔,已彻底阴翳,蓬松的尾巴垂落成僵硬的弧度。
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
吓得不少路人纷纷躲避,由金缕坊走出来的世家贵女们,更是花容失色……就连红绡与取货回来的黄眉,立时也怔愣当场。
“姑娘,别看了,呜呜呜……”
红绡当下就痛哭出声,拽着主子的袖子呜咽着请求。
遛狗小厮捂着受伤的手臂,跪匍在地上,颤颤巍巍说着些什么。
许之蘅却全然听不进去。
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股寒意由尾椎直窜天灵盖。
心脏恍若被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眼前世界被扭曲成模糊的色块,下意识地踉跄着后退,显然是没办法接受眼前这幕,好似神魂都抽离而出,只剩具颤抖的躯壳崩溃当场。
最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意识在现实与梦魇的夹缝中反复浮沉。
夕阳下一人一犬的温馨剪影、失去至亲时被舔舐干净的眼泪、境遇好转后的饱餐餍足……与染血的寒刃、黯淡的兽瞳、猩红蔓延的地面……这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交错、闪回着。
许之蘅剧烈喘息,只觉胸口被震得生疼。
她猛然睁开眼,凄厉唤了声,“旺财!”
映入眼帘的,是满面关切的肖文珍与孔春。
肖文珍掖掖眼角的泪珠,“蘅儿,整整三日过去,你终于醒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醒来就要找旺财,贵子,还不快将它牵上来?”
还是那个围观专门负责遛狗的小厮,牵了只大黄犬上来。
它无论是体型、毛发、嘴鼻的形状……都与旺财别无二般。
许之蘅见了,只觉头疼得更厉害了。
苍白的脸上闪过些莫名,“……旺财没死?”
孔春立即凑上来,“蘅娘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旺财不是好好的就站在你眼前吗?你必然也是同我一样,闻了金缕坊的异域熏香被魇住了,我有次回去也发梦发了好几天呢……”
许之蘅愈发迷惘,她抬起指尖轻按按太阳穴,当下并未说些什么,只涩着嗓子道,“或是如此……”
许之蘅眼中莫名涌上些泪意,嗓子发痒剧烈咳嗽了两声,眼见她们个个面带担忧之色凑上前来,帮她抚背的抚背,递水的递水,她只勉力扯起嘴角笑笑。
“我无事的。”
“有粥么?我想喝粥。”
——
暮色如墨泼染苍穹。
远处戍楼的号角声呜咽着沉入夜色。
军帐中火把明灭,映出将士们卸甲理剑的交错剪影。
阵风吹过,帷幔微微掀起。
个黑影卫无声窜入,将封密信恭敬奉送至谢昭珩身前。
谢昭珩将其接过,缓缓展开信纸,脸色神色愈发凝重,最终指尖蓄揉捏成一团,眸底翻涌出的灼烧的怒火,语气中裹着冰碴,“谢昭翼,他好得很……”
“备马,本王要立即回京。”
萧建立即上前,出言阻止,“殿下何必急于这一时,虽说军中事务已经处理完毕,可现在天色已晚,夜行伤身……”
终究是没劝住。
一柱香后。
满地霜华的月色中,青色披风猎猎展开如夜枭羽翼,哒哒的马蹄声震碎夜幕,溅起的碎石在月光下划出圆弧,谢昭珩伏身紧贴马背,与那匹黢黑的战马腾跃起伏,宛若与黑夜融为一体。
冀州与京城相隔并不远。
中途在驿站换了匹马,翌日午后就抵达了京城。
晋王府。
许之蘅已经在侯着他了。
母亲与孔春善意的谎言,自然骗不了她。
那只狗虽说长得与旺财几乎一摸一样,性情也同样温和,甚至那小厮也教会了些只有旺财才知道的指令……可它终究不是旺财。
旺财已经死了。
是瑞王杀了它。
她必要给它报仇。
让瑞王付出应有的代价。
若真说起来,当初在桃源村时,她便已有瑞王结仇。
若非因瑞王派人追捕,或许刘瘪三就不会有时机做恶,丁叔或许也就不会死……既然瑞王将她所在意的东西一件件毁去,那她也必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瑞王是天潢贵胄。
杀只狗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而她终究只是个朝臣之女,单凭自己的力量,又如何才能扳倒他?
既然独木难□□便只能借势而为。
现下谢昭翼最想要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坐上那把龙椅,登临大宝,成为权倾天下的九五至尊。
那便让他尝尝黄粱梦碎的滋味。
***
晋王府外。
个相貌英朗的男人勒紧缰绳,掀起长腿由那匹四蹄健硕的骏马上翻腾而下,经过整夜的奔波,谢昭珩的氅衣上已染上尘灰,眉锋凝着千里寒雾,眸中的血丝也如蛛网缠结。
原想着立即吩咐下人备好热水,待沐浴过后再考虑其他,可听得许之蘅主动前来,他将手中缰绳抛给门房小厮,就阔步往前厅而去。
菱形的雕花窗棂漏入些晚秋的暖阳。
她一身素白的裙裾,就那么静然坐在金丝楠木官帽椅上,散光的眼神遥遥望向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阵风刮过,鬓边玉簪轻晃,纱幔随风轻扬。
仅仅隔远望见秋阳中的轮廓。
这不到半月间,她竟更清瘦三分。
听见他的脚步声,此女扩散着的瞳孔才逐渐聚焦。
她悠悠撑着椅臂站起身来,并未关切他一路风尘仆仆,也没有心疼他连夜赶路,更没有半句嘘寒问暖。
她的面容莹白如玉,没有施任何粉黛,却透着十足的冷艳,身周萦绕着疏离孤绝的气息。
“让我做皇后,我就嫁给你。”
“否则,我就想办法上山做姑子,以死逼皇上收回指婚的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