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十年都没有说,他这十年独守着两个人那夜的回忆,看着她和旁人恩恩爱爱,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又该是何等的孤独凄苦?
“郑大人,我……” 姜玉烟终于冷静下来,“虽然说有些晚了,但我会对当年的事负责。我愿以正夫之礼嫁于你。”
郑少朴瞧着她眸光微闪,良久才微微一笑。
“姜太傅,你知道从前我的师傅是怎么同我说的吗?”
姜玉烟定定地看着他。
“他说我出身微贱,一切只能靠自己。若要做个天子近臣,便不能与朝堂之人有所牵扯。”
姜玉烟惊得微张了嘴。大月国家庭关系复杂,郑少朴靠一己之力,历经两朝都深得皇恩,便是因为他从不与朝臣过多来往,始终中立,从不站队。唯一的一次破例也是为了她……
“你何必这般自苦……” 姜玉烟心里酸涩而愧疚。到底是她负了他。
“我入大理寺的第一天,便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姜太傅不必自责。” 郑少朴凉凉道。
说罢又走近她一些,几乎脸贴着脸了,气息逐渐凌乱。“如果真的很抱歉,这样便好。”
于是,在姜玉烟震惊的眼神里,男人炽热的薄唇覆上了她的。
这一吻极其绵长,温存,似乎诉尽了这十年的相思之情。
姜玉烟被动地回应着。嗅到他身上的熏香,这才明白,当初有那么多蛛丝马迹,自己却迟钝得毫无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天色都暗了下来。郑少朴才放开了气喘吁吁的她。
“在我心里,那晚你已经嫁过我了。如今能远远地看着你,足够了……” 郑少朴抚摸着她的后颈低声呢喃,向来精明的眸子里此刻是水一样的温软。
片刻后,他抬起她的手腕凑到嘴边,如十年前那般地印上一吻。离开了长乐宫。
姜玉烟摸着发烫的手腕,心中胀满、惆怅。久久伫立无言。
此后二十多年。
郑少朴历经三朝,终生未娶。一生公正严明,深受天子宠信。只是他却有个心爱的小徒弟,传闻是那护国夫人姜太傅的公子萧慕珩。萧公子从大理寺的普通衙役做起,在他致仕后方接了他的班。
而郑少朴晚年病后,也是姜太傅接到府中好汤好药供养着,又拖了五六年才去世。
这段同僚之情,在大月史上被引为佳话。
当然野史上传闻,这郑少朴是姜太傅不曾公开的六郎君。一时扑朔迷离,后人无从得知真相。
第143章 番外二
是夜,郡主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沧一追出去时却见那黑衣人似乎有心引诱自己,不由地心生疑窦和警惕。
隔了积云巷两条街,那黑影却落在了长白巷巷口的大槐树下,站定不动了。
沧一目露寒光地落在他的身后,道:“阁下何故闯我郡主府?”
男人转过身,忽地扯下遮面巾,露出一张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的脸。
急切地走近两步,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将军,您果然还没有死!”
沧一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竟是他曾经的副手赵雷!
赵雷目光含泪,“我终于又见到了您!”
沧一与赵雷当初情同手足,再次见到也十分激动,不由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虚握了拳,在他的背上重重敲了两下。哈哈大笑,“好小子,你结实了不少!”
赵雷也敛了泪花,咧开嘴,“将军您还是这样气派!”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赵雷道:“当初所有人都说您死了,只有我不信。那狗皇帝连后事都没让人给您操办,那些衙役看您可怜,草草埋了那个替换您的尸体。也是老天可怜我,我赶到的时候天降暴雨,尸体露了一点出来。我一眼就瞧出来那不是您!后来沿着蛛丝马迹才知道您被卖到了大月国。人海茫茫,那黑市不肯透露买家信息,我找了您快十年了!”
沧一此时大为感动,语气酸涩道:“好小子,难为你了……”
赵雷又激动道:“将军,您现今跟我回去吧。我花盛不能没有您!那狗皇帝荒淫无道,如今已经被七王爷赶下了皇位。七王爷,哦不,是当今的陛下,他得知您还活着,让我务必请您回国!”
皇室争夺,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可谁在位又有什么区别?哪怕最初还需要他们这些人,用完了一样要忌惮打压。花盛皇室历来如此。
沧一的笑意淡了下去,沉默良久,道:“我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的镇南将军了。我只是这大月郡主府的一名普通护卫罢了。”
“将军!” 赵雷听得此言,急得大口喘气,“您怎能这般妄自菲薄!”
沧一拍了拍他的肩,“好了,看你小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咱兄弟还能再见面,我已经很高兴了。但是回去的话,不要再提了!”
“是不是郡主府扣着您不放人?” 赵雷道:“陛下说了,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您能回来。如有必要,他会亲自写国书给大月皇帝!”
沧一心里暗自叹息,“我倒希望是她不让我走……”
“没有,是我自己不愿回去。” 沧一道。
“为何啊,将军!” 赵雷似乎不敢置信,“您还记得我花盛的那些将士们吗?他们都在等您回去呢!”
说及此处,沧一有所动容。花盛,那毕竟是养育了他的地方,手底下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也是他曾歃血为盟的兄弟。可如今……
不由地深深叹息,“当初是国家负我,并非我先负了国家。现在我在此地,过得很好。花盛没有我,将士们一样能保家卫国。如今的凤奚女皇不好战,你们当可有百年安宁。何须我这样一个早该死去的人?”
赵雷本是一武人,嘴笨,此刻更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可是,将军,您毕竟是花盛人……”
“我如今叫沧一……” 这是她赋予的名字,赋予的新生。
不知想起了什么,沧一淡笑一声,嘱咐道:“回去吧,你只当没有找到我……”
赵雷还欲再劝,沧一却制止了他。
“不管我在哪里,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赵雷嘴角蠕动,灰心失望不已。却终是忍不住关怀道:“您在此处,真的过得好吗?”
沧一似乎回忆了一瞬,笑道:“过得很好!你放心!”
赵雷这才点点头。又寒暄一番,才向他躬身告辞。
沧一待他走后,久久地伫立无言。
“出来吧……” 万籁俱寂中,他忽然淡淡地开口。
一个男人轻逸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屋顶飞身而下。
沧一出了郡主府就察觉有人跟着自己,此刻回头一看,微微诧异地拱手,“郎君!”
沈逸双手抱臂,微偏着头,“为何不愿意回去?”
沧一平视他,淡声道:“我如今是夫人的侍卫……”
“你若真想回去,夫人不会拘着你。”
沧一沉默些许,“是我想报夫人的恩……”
沈逸是何等人物,听他这般言不由衷的话语,忽然淡笑一声,“你,喜欢夫人?”
沧一虎目微睁,垂在两侧的手不由自主地轻颤。却说不出一句承认或否认的话语。
沈逸见状也不勉强,“若你改变主意,夫人会放你回故土。” 说罢便飞身离去。
沧一目光凝滞,“故土,我哪里还有什么故土……”
第二日晚上,姜玉烟发现沧一竟然一天都没有出现,颇觉奇怪。对着空中喊了句。
“沧一呢?”
小五如今也是个挺拔的青年了,神出鬼没地飞到廊下。
“主子,大哥好像心情不太好。喝到现在……”
姜玉烟柳眉微皱,嘟囔道:“什么事儿想不开要买醉?”
说罢径自走去了侍卫房。
“沧一!”姜玉烟敲敲门,房内黑灯瞎火的,没人应,房内的酒味却重得吓人。
“把门撞开!” 姜玉烟指挥小五。
“好嘞!” 小五一掌就把那门劈开了!
姜玉烟:“……” 高手!
掌着烛台往内室走去。便见沧一一半身子卧在床榻上,一半悬空,长腿耷拉在地上,形容狼狈,酒意滔天。
心中也有点生气,“这郡主府你竟待得不舒心了,要喝成这样?!”
男人似乎被破门声惊醒,强撑着醉眼看着来人。
姜玉烟早把他当个家人看待,此刻看他满面酡红,嘴唇干裂,皱着眉给他倒了杯水喂到嘴边。
“沈沧蓝……”男人不接,看着烛火下似真似幻的美丽容颜,竟仍以为在梦里。
听着这个早已不用的名字,姜玉烟忽然有点恍惚,“你叫我什么?”
“沈沧蓝……”
看这醉鬼的模样,姜玉烟只道没法和他说清。暗自叹口气,放下水杯,让小五挤个巾帕过来。
那潮湿温热的帕子还没有碰到男人的脸,姜玉烟的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只见男人醉眼中竟有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