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确实如此,但游戏开始后,我的结界也与死灭回游融为了一体,已经不能再用于守护和观测了,何况如今游戏的管理员是羂索。”
“喔?也不关心我到底知道了你们多少秘密吗?”
“不需要,”它用颇为自信的口吻说,“只要东方秋出现在此,赢家就是我。”
“不是‘我们’?”
“如果是特意指羂索的话,老实讲,我并不信任他,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那么,暂且不抱希望地问一句吧,能否把诅咒草人交给我呢?”
“很遗憾,不可以。”
第137章 第137章
不出所料地, 天元非常果断地拒绝了我。
不过,面对这个家伙,实在有些令人提不起劲, 它不敢进行正面较量,甚至在我进入结界后, 都不曾用本体现身。
——没错, 眼前的天元, 不过是一个虚影,纵使朝它攻击只会扑个空。
至于它究竟在哪……大概是藏起来了吧,藏在了人类肉眼无法捕捉到的位置。
与此同时, 这也几乎印证了我另外一个猜想, 天元本身没有作战能力。
“想必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你面前的‘我’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见我不为所动它沉吟开口,“不仅如此,结界内有自成一体的运作体系, 有独立的时间与空间, 啊,这些同身为结界师的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说着, 以天元为中心,场地间具现出一座极具年代气息的庭院, 和煦的阳光洒入其中, 开阔的草坪上伫立着一株枝干蜿蜒盘旋的古树,泛着微粉的纯白樱花肆意绽放, 无形的风轻轻佛过面颊, 裹挟着花瓣在空气中飞舞,仿佛冬日里洁白的雪, 又一眨眼,面前的草地上赫然出现一架露天榻榻米,上边静静摆放着一只矮桌,桌上陈列着一副色泽斑驳的棋盘。
“好一个结界。”定睛望向天元所在,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赞叹了一句,
“与其干站着说话,不如坐下来聊吧——我想,你应该也有许多想知道的答案”
天元似乎笃定我已经判断自己无法出去,于是向我发出邀请。
而想要从内部破解结界这样一张结界,最简单的办法是找到天元的本体。
它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在矮桌前坐下。
“但我对谎言可没兴趣。”我说。
“在这结界之内,没有谎言。”这是制约。
“是吗——”稍微起了兴致,如它所愿地凑了过去,坐于它对面。
它自顾自地打开装有棋子的木盒。
“我对下棋没有兴趣。”我说。
“陪我下完这一局,你便能知道诅咒草人所在。”它淡定道。
勉强有了干劲,我耸耸肩,有模有样地也打开面前的棋盒。
“你所见的这些场景,都是曾经我还活跃于外界时所见,当然也存在不属于现实的内容。”它落下一子。
“呆在薨星宫里面就制作这种东西吗?”我不以为意,随意地跟下第二枚棋子。
“不过是用来打发漫长岁月的一种方式,”它说,“而当我专注于与结界内的景色互动时,时间流速会与外界产生偏差,虽说偏差不大,但至少也有3、5倍的速度。”
握着棋子的手一顿,“原来如此,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吗——我猜的没错的话,当有第三人参与互动时,必须告知第三人才能生效是吗?”
“回答正确。”
将白子放下,随口问道,“我比较好奇,你默默守护了人类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背叛,是与羂索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
天元稍作停顿,“居然用宝贵的时间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吗?”
“太好奇了。”
“我和羂索早在千年前便认识了,但我们并没有什么往来。”它沉吟开口,“至于叛变的理由——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人类会觉得某件事趋于永恒,那是因为他们寿命太过短暂。”
“所以是一时兴起咯。”我说。
伴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棋子清脆的声响在网格上交错。
“真要刨根问底的话,事情源于十二年前吧。”它若有所思地回忆起来。
“十二年前?”我稍作停顿,扫了天元一眼。
十二年前,围绕咒术界发生的重大事件只有那么一件。
“没错,那年星浆体死亡,同化未进行。”
我微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开口,“九十九说当时准备了另外的星浆体——”
“确实有那么一个,但事实是我们没有进行同化——‘既然最合适的人选已经死亡,那么干脆顺其自然吧’,就这么一个突发奇想,便成为了改变一切的契机。”
“原来如此,你们没有同化,那你现在算什么?”
“虽说拥有无尽的生命,却没被赋予不会消亡的肉.体,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称作永生吧——如你所见,随着肉.体彻底消亡,我已经无法称作人类了,甚至正偏向咒灵而转变,现在的我,应该介于人类与咒灵之间——但这种变化其实对我并未造成太大的困扰,一切都是顺从心意而决议的,相反,从薨星宫走出来,我才发觉自己收获了名为‘自由’的东西。”
“但你下定决心背叛人类是更早的事情吧。”我摇了摇头,这家伙在避重就轻,所描述的这些也并非我想知道的答案。“仅仅因为同化失败就让你选择与羂索合作?他难道没提出什么令你心动的条件?”
它的说法更像是因为同化失败,心境潜移默化地转变,从而决议放弃守护人类,为自己寻找新的生活方式。
但是,放弃守护和背叛是两档事。
棋盘上,落子的速度减缓。
“真是敏锐啊。”它发出感慨,“羂索确实对我说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提议,他想要制造一个能覆盖整个国家的结界,以游戏的模式,通过层层筛选,最终创造全新的世界。”
它的言辞非常模糊,但我记得漏壶描述的重点是“新人类”上。
“但这不是你的目的吧?”
毕竟天元一开始说了“互相利用”的话。羂索的目的与它并不一致。
“我自然也有其它图谋……”它沉吟道,“不知是否有人对你说过,作为受肉.体,你是世间最完美的容器……”
棋局上白子已出现颓败趋势。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随口应道。
“失去肉身,逐步枯败,向着咒灵转变我,以及生来便是绝佳的受肉.体的东方秋——”它放下一颗黑子,面不改色,用平稳的语气继续说,“我的目的仍旧是同化。”
我顿了一下,随即放下白子,笑看它一眼,“进结界前就设想过最坏的情况了,但是听见亲口说出来的答案依然叫人惊讶,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
“是吗……你的反应却比我想象中平静。”棋局还在继续,“想必已经察觉到了吧,你的意识正在流失——这并非一个单纯的结界,而是一场同化仪式。”
所以不是错觉,从刚才起,思绪就变得滞缓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喃喃道。“同化只是出于你个人私心吧,其实你最担心的是在彻底转变为咒灵后,被我支配,为了避免被‘东方秋’支配的结局,所以在转化成咒灵之前,选择先一步动手……不对,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真人也可以帮你免除我的影响……没必要大张旗鼓绕这么大个圈子……你的目的,莫非还有其他咒灵?”
在天元道出真实目的后,结界似乎开始加速运转了,大脑如同灌醉了酒般迟钝。
与此同时,空气骤地冰冷,充斥着一股陌生气息,那种寒意将我重重包围,刹那间思绪出现了莫名的抽离感,视线于恍惚中猛地升腾而起,脱离了躯体本身,眼前闪现一道从高空俯视自己与天元的景象。
——如果意志稍有不坚定,就会被彻底占领。
但这么下去也是迟早的事。
还没到时候,必须再等等。
“你答对了一部分,我确实存有私心,但更多是为了大义,羂索所描画的新世界也有可取之处,我们互相利用,等到彼此没有了价值时,便是我们之间的较量了,”它轻轻颔首,“至于那些细节,碍于和羂索的约定,现在必须保密,不过同化完成后你会知晓一切——同化并不代表死亡,所有意念依旧存在,通过我,你将看见外面的世界,正如其他星浆体那样。”
“也就是说,你的躯体里住着好多个灵魂吗?”
“没错。”
“真叫人作呕。”已经难以再做太多思考,本能地回道。
“话虽如此,现实是,整个国家都倚仗着这样的我,才得以维持社会最基本的安定。”它放下最后一枚棋子,虚幻缥缈的轮廓在它不伦不类的外表上刻画,紧接着,周围的环境迅速瓦解崩塌,就像是敲碎的玻璃,一点点溃散,玻璃之外仍旧是一片虚无的白色,而唯一还保持着现状的,只有面前的棋局,“胜负已定,你输了,东方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