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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抛开失忆,不谈 > 第76章
  可他不知为何,他准备的一份份卷轴今日全都变成了“天下第一剑客之死”。
  比起小小的无极宗宗主,自然是现在的悬案更有噱头,也更具讨论性。
  只是一目了然,这一切证据都直指向谢倚,当年的谢倚一度被压入大牢,是百里照墟的妻子亲自拿着关键物品来为谢倚开罪,让谢倚无罪释放了。
  那竟是一封绝笔信,信中百里照墟说自己死期将近,并简单交代了后事,还特地在信中说自己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这下便洗脱了谢倚的嫌疑,但实际上除了谢家,并无一人相信这封信是百里伏清自愿所写。当时百里照墟名扬天下,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怎会选择自尽呢,这完全说不通。
  其余人议论纷纷之际,百里伏清猛然睁眼,他似乎没听清齐岱说的话。
  他一把抢过齐岱手里的卷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才确认自己听到的并非是幻觉。
  他并没有像素魄预料那样沾沾自喜,与之相反,他似乎不愿意提到这件事,对此比素魄还要恼怒十分。
  看完后,他猛然地把卷轴撕毁,扔在地上,竟是要拂袖离去了。
  第66章
  百里照墟的确是个奇才。
  见过他的人没有不想成为他的好友的, 他的好友有没有一个不是赞颂诚服的。
  侠之一字,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不拘门户之见,无论是谁来向他讨教,他都会倾囊相授。因此, 百里家养了不少或落魄、或执拗的江湖客。
  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自是平常, 路遇老妪挑担、小儿卖花,他也定是要帮上一帮的。
  依他自己所说, 他这一生都是寻常人在做寻常事。
  但偏偏有几件让人觉得惊天动地, 被传颂至今。
  其中一件是数十年前, 霈阳都, 他与友人在街边饮茶论道,忽而听得前呼后拥, 见得尘土飞扬, 一伙衣着不俗之人竟在闹市骑马,惊得行人纷纷避之不及。而在那马嘶嬉笑之中, 暗藏着几道微弱哭声。
  百里照墟一把将一卖菜翁拉至身后,看着此情此景,他坐在街边, 眉头紧锁。
  好友按住他桌上的剑, 提醒他:“这几个都是贵族子弟,家世显赫,日日如此。”说着他摇了摇头。
  百里照墟从不怕麻烦, 但是他知道轻重缓急, 今日贸然出手, 即便可以教训这纨绔一番,但终究只是争一时之快。
  顾不得沙土漫天,他垂下眼睛, 握着茶杯的手已然经脉突起。
  可是忽而,好友惊呼一声,惊锤了一下桌面,茶壶也跟着小跳溅出几滴泪珠。
  百里照墟闻声抬头,却见到几匹高头大马后,是一辆歪歪扭扭的锦绣马车。
  说是马车也不尽然,因为那朱轮华毂前并没有马,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瘦弱少年,他们身上套着马套子,几根绳索牢牢勒进肉里,衣衫褴褛地拼了命往前挣去。
  稍有谁落了后,竹条便狠狠落在他们的背上。
  这一幕,谁看了都不忍心。
  百里照墟愤怒、震惊,他看见那执马鞭的华衣男子落拓地坐着,另一只手拿着酒壶,眼神迷离地灌下一大口,又是狠狠扬鞭。
  百里照墟心中的愤懑快要溢出,那几个孩子能犯什么错,要被如此羞辱虐待?
  其余人皆习以为常、亦或是不忍心,都挪开了目光,只有百里照墟死死盯着。
  在那些少年无意间流露出求助目光时,他已忍耐不住,直至又一鞭落下,其中一少年被抽中大腿登时摔倒、差点被卷入车轮下之时,百里照墟飞身而出,抵住了太子车驾。
  是日,等百里照墟以“聚众闹事”、“以下犯上”等数罪被关进大牢之时,他才知道那竟然是太子的车驾。
  但他处变不惊。
  ……
  百里伏清对这个卓尔不群的先祖所知晓的事,与外人也相差无几。
  ——一个惊才绝艳却又英年早逝的侠义之士。
  无论要问多少次,他都只能回答:百里照墟是死在谢倚的手中。就正如自己的父亲死在谢小九手里一样,那是斩不断的孽缘。
  那并不是一个好的死法。
  百里照墟的孩子当时尚在襁褓之中,那人如此狠心背信弃义,他却还要写信为凶手开脱。
  百里照墟做得出这等事。
  百里伏清看过那封信,的确是先祖的手迹,思来想去,便只有“他早已察觉自己将为人所害,甚至还要包庇此人”这一个解释。
  因此在百里伏清现在看来,那绝笔信并不是一封脱罪的信,反而是如山铁证:还有什么比自己的至交,更让他难以怪罪?
  谢倚劝他隐居当时地险人稀的乐焉郡,是否也有此番考量?
  分明是因为这里更好动手些。
  百里伏清越想越怒,看着面前一个个道貌岸然之徒,已是万分不耐烦。
  混迹在人群里的钟邈见状挤了进来,他对一脸得意的文檀耳语:“这一定是你的杰作对吧?”
  文檀哼笑一声并未作答,反而是又给百里伏清递了一杯热茶,将他劝在椅子上。
  众目睽睽之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试图拼凑当年的真相。如今各大门派齐聚,也的确有不少人知晓一些不为所知的片面故事。
  百里照墟风头正盛,也自然会招致仇怨,他的朋友广布天下,仇敌也是一样。他无意施恩惠,但也无心种下苦果。
  就比如当年百里一家举家南迁之后,暂居他家中的一江湖客还曾鸠占鹊巢,自称百里照墟生前唯一关门弟子,在原来的百里家宅坑蒙拐骗。被人揭穿后,更是暴跳如雷,大肆诋毁。
  只是当年百里照墟死讯一出,的确震动武林。
  毕竟在数个月前,他们还要推举百里照墟做第一任武林盟主。
  而两位即将成为新一任盟主的人却十分安静。
  素魄和百里伏清各有各的心思。
  百里伏清已经认定凶手是谁,但他不愿反复提及、反复争辩,以免自己情绪失控,是此,他才闭口不言,一味饮茶。
  而素魄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之中,早早就想起了一些别的事。她知道真凶是谁,但她不能说,因此,她闭口不言,只是神情闪烁地看着百里伏清。
  良久,等所有人安静下来后,齐岱走到二人之间,左看右看,左等右等,两人却都闭口不谈。
  齐岱板着身子,率先走到了素魄身侧。
  素魄自然也知道先发制人的道理,但她顿了顿,开口问道:“百里公子,此事众说纷纭,若说照墟大侠是自尽,恐怕不能令人信服。但若指认谢倚,却又动机不足。若按其他人所说,的确还有几个有着恩怨的仇人,也不能将之排除。我想先听听你的见解。”
  百里伏清冷哼一声,不想回应。
  众目睽睽,这一言一行都深受检视,每一环都是一桩考量。百里伏清这举止和素魄一比,的确是十分无礼,甚至有些目中无人了。
  于是文檀低声提醒:“谦逊、谦逊。”
  百里伏清按住自己正在颤抖着的那只手,他自知此时自己的情绪不对,可是怎么也压不住那股烦躁,只能是尽量简短开口。
  “有何动机不足?妒之一字还不够吗?”
  素魄轻笑一声,继续追问:“若按照这样说,公子坚信是谢倚所为?”
  百里伏清瞥了她一眼。
  “谢倚的剑法、死前最后见过的人是谢倚、照墟剑法被他盗走,傻子都能分辨是何人所为。”
  无端被贬成傻子,素魄脸色微变,脸上讥讽一闪而过。
  “那封绝笔信是为何?”
  百里伏清又是一个不耐的眼神。
  齐岱感觉脖子一凉。
  “这便更好解释,百里照墟人善,他早早便察觉到所谓好友见利忘义,但他念旧情,以德报怨罢了。”
  他这话一出,倒是说服了不少人。
  文檀看得通透,他觉得这最后一关看似对他们不利,毕竟若论武艺,百里伏清定然能大获全胜。
  但是若往好的方面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真相固然重用,但是要让其余人“相信”,这才是最临门一脚的要紧事。
  要让其余人相信百里伏清所说的便是对的,不就等同于让其余人相信百里伏清才是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的盟主人选吗?
  因此百里伏清说什么都不重要,若论起当年这桩悬案,没有人比他这样一个百里家传人口中说的话更有说服力的了。
  ……
  素魄却并未跟着赞同,她冷不丁发问:“眼见尚且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我们都是道听途说的。公子你言之凿凿,但是否先入为主了。”
  百里伏清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以你所言,哪怕有人亲眼看见谢倚动的手都不一定为实?一切皆不可信,那还有什么可说?!”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怒火更盛。
  素魄顿了顿。
  “我并非这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早下定论。还有许多疑点尚未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