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欲走时,却听见有人念他的名字。
“李秋风?我有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李秋风一转身,看见了叶景。
他转念一想,第一大宗何时成了百川宗?
但他没有多想,对叶景道:“那我和他倒是颇有缘分。”
叶景闻言上下打量起李秋风的脸,他对李秋风站定不动的那张陌生笑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但很快,他似乎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于是迎上去,与他勾肩搭背起来。
叶景早已听说百里伏清的事,只是听说和见面总归是不同,他只是听说百里伏清好不容易当上了盟主,结果却又自称得了不治之症,至今死生不知。
可叶景看百里伏清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十分正常。
叶景道:“只可惜,还是没能和你好好比上一场。”
李秋风无奈摇头,说自己恐怕再也不能用剑了。
叶景奇怪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秋风回答得很不经意:“只是一睁眼,便忘了照墟剑法该怎么练,越想越想不起来,便罢了。”
叶景略有唏嘘,他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李秋风安然无恙,他心中还是稍稍感到欣慰。虽然他总觉得面前的李秋风隐约有些不对劲。
李秋风与他随口聊了两句,便要离开。
叶景还未问他怎么会到青圻关,于是便随口问他要去哪里。
李秋风便也说了要去找人。
叶景眉心蹙起,问道:“你不会是要找常盈吧。”
李秋风迷茫地眨了眨眼,这两个字击中了他,他几乎是欣喜地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叶景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总算明白李秋风哪里不对劲了。
他看上去太正常了,就像是一切都未发生。
“你……找他做什么?”
李秋风继续笑道:“我想见他所以找他,还要别的理由吗?”
叶景道:“可是……你找他又有何用呢?你难不成还是想杀他?”
李秋风十分吃惊:“我从未这般想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问叶景:“你能否跟我说说常盈,这样也让我好找一些。”
叶景将嘴巴紧闭着,更不想说话了。
叶景知道,常盈绝对没死。
他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据他所了解的几件事:第一,常盈不是个寻死觅活的人,他求生欲很强,哪怕粉身碎骨他都要自己一点点粘回去,怎么可能死在火里。
第二,因为素魄死了。他那日离开前托常盈杀了素魄,这之后他被师父关起来,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又听闻素魄没能当上盟主,也便彻底将此事抛之脑后。
可没成想,又过几个月,素魄亲自来了百川宗,想要请他师父下山与她联合,联合起来推翻百里伏清。她说百里伏清会不断制造杀孽,谢家人便是最快的证明。
他师父叶知谓虽不愿插手江湖事,但也知晓事态严重,这样一个偏激的盟主,必定会导致江湖大乱,于是便暂且答应了素魄,如若出现杀案,便一定要联手诛杀百里伏清。
可没想到,谢家失火的消息先传了过来。
没过几日,百里伏清重病不治、行迹难寻的消息也接二连三传来。
这武林盟主已然名存实亡。
从未有接连召开两次武林大会的先例,叶景原本料想其他齐岱和素魄必然要传信而来。
可没想到,齐将军领兵打了败仗消息传来,明苍山庄受了牵连,无暇顾及这些江湖事。
而原本信誓旦旦要诛杀百里伏清的素魄竟也没了音讯。一下子东西两位楼主都没了,明月楼群龙无首,一下冒出无数位小楼主,每日明争暗斗忙个不停。
一下子,整个江湖便只剩百川宗一家独大。
叶景倒不由感叹,百川宗屹立不倒的秘诀“不好胜不争利”还真有它的道理。
叶景派人去查过,素魄是被毒死的。她在一家客栈里,和衣躺下门窗紧闭,三天三夜后才被人发现。
叶景实在想不出还有人能做到这件事。
但若真是常盈,叶景也不觉得他是为了自己杀的素魄。
素魄的死和谢家的火,都不可能只是个意外。
这两件事甚至对常盈本人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对百里伏清皆有好处。他这样一番思索着,却猛然意识到一个让他后背一凉的事。
“我对他了解不多。帮不到你。”
叶景思来想去,也不知该不该帮他见到常盈。
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师父的话,不愿过多介入他人的因果,独善其身才是上上选。
李秋风了然点点头,起身离开。
其实也不需要叶景对他说什么,他还是相信,若真要找,他一定能立刻将他从人群中一眼分辨出来。
“见了他,你想做什么?”叶景忽然将他喊住。
李秋风却未曾仔细想过这件事。
他只是想见常盈而已。见了他,该说什么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李秋风有种稚子般的单纯。
“或许,我会先告诉他,我姓甚名谁。我带了人皮面具,他或许认不出来我。”
“你想做的,是与他重新认识而已吗?”叶景长叹一口气道,“等他想好了,或许自会来见你。”
……
李秋风拜别叶景很久后,仍是在嘴里念叨着“常盈”二字。
他怕一觉睡醒后,这个名字就又消失不见了,于是他特地寻了个石头,在上面刻下字,贴身带着。
但奇怪的是,他之后却一直未曾忘记。
某夜他宿在一荒废寺庙里,李秋风秉着日行一善的想法,睡前将这庙宇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残破神像都尽力拼凑完整,还将自己最后半块饼供在案上。
他没有跪拜,但在心里悄悄许了个愿望。
再转身时,他见到明月皎皎,今夜难得没有下雪。于是他走到院中,打算将院落的保鼎香炉也收拾出来。
他才掸了一层灰,却忽而发觉不对。
这院子里竟有两道足印。
一大一小,一道是自己的,另一道与自己完全不符合。
他心头猛跳,忽而有种预感,他顺着脚步追出去,发现那脚印轻轻的,但一直未断绝,一路绵延向了冻结的溪流边。
李秋风觉得自己或许是眼花了,但是那个人影如此清晰,他背对着自己,坐在岸边,像是一朵素色的花,一不留神便会被风雪掩埋。
如若今天与往常一样,是个遮云蔽月的大雪天,他绝对看不到这行脚印,也看不到这个背影。
吱呀吱呀,李秋风踩雪的声音越来越重,他却在几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下。
那人身旁按着一把刀,握着刀地手指已冻得发青。
不知过了多久,李秋风先开口。
“在下李秋风,敢问阁下大名?”
那人没有反应,过了许久,他松开握着刀的手,拍了拍身边的雪,示意李秋风坐下。
“今夜是个月圆夜。”他慢慢开口道,“我是个无名无姓之人,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李秋风慢慢走了过去,手交叠在对方的手上,只觉得冰凉刺骨。他又看向对方偏过头去的侧脸,在如雷鸣的心跳声里,他听见自己轻轻唤了声。
“阿盈。”
对方几乎跟着颤抖了起来,但仍旧不肯偏过头来。
他把手边那把刀送进李秋风的手里,他说,我还欠你一刀。
李秋风却只顾擦他的眼泪。
“你从未欠我什么。”
对方摇头:“你只是不记得了,你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李秋风打断他:“我知晓你是怎样的人,我一直知晓,你是常盈。”
常盈终于能转过脸来,回望李秋风。
他的眼泪都有了温度,这熟悉的一切终于不让他感到害怕。
如若一切是命中注定,那也是上苍垂怜。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