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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未期嘉遇 > 未期嘉遇 第69节
  车窗外是傍晚时分,烧红的晚霞带着冷调的灰,光线在慢慢减淡,很快就要入夜了。
  “约会。”明初对这个词儿比较陌生,俩人都有点工作狂属性,坐在会议室谈判桌上游刃有余,但对玩乐却没多大兴趣。
  两个人最多窝在影音室里看看电影,明初自己待着还能看点高雅的,跟他一起看只想调戏他,没正经完整地看完过一部片子。
  有时候也不怪他没有安全感,他的爱太浓烈,但太浓烈的爱往往就更怕遇冷。
  他会是那种追求极致的占有而变得病态焦虑的人,本质是因为害怕失去,需要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确认她不会走。
  其实如果他开口,只要无伤大雅,她会满足他很多要求。
  可惜他是个哑巴,一边想要抓紧她,一边又怕抓疼她。
  今天看他这样子,明初莫名有点愧疚,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晾了他这么久,他执着于抠婚礼细节,也是想要仅仅抓住两个人那点牵绊,好确认她还是他的。
  这会儿明初就想带他远离这一切,车子开出去的时候,她其实根本没想好去哪里。
  像一场毫无目的的出逃。
  只是单纯地想要带他走,去一个可以两个人待着的地方,远离一切熟悉的事务,脱离安全的环境,去一个只能依靠彼此的地方,但又不能太安静,最好热闹一点,可以触摸到一点烟火气。
  明初最后带他去了酒吧,酒吧街早就变了模样,大多数酒吧都倒闭了,只惊鸿一如既往地开着,装潢比以前不知道高档了多少倍,定位也比以前高级了很多,来这里打卡成了一种风尚,生意意外很好。
  赵吉出来迎,高高兴兴地喊老板和老板公,明初被这怪异的称呼逗笑,挥了挥手说:“不用管,我俩来玩一会儿。”
  没去包厢,找了个宽敞的卡座坐着,服务生端上来两杯特调,夜幕初降,还没上什么人,又热闹又不热闹的。
  明初指了指一旁:“台球厅保留了。”
  许嘉遇以前常待的地方。
  他“嗯”了声:“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以前那么破旧,灯光也不那么廉价粗糙了,看起来布局变化不大,但莫名给人一种哪里都不一样的感觉。
  “你喜欢以前那样?”明初问他。
  许嘉遇摇头:“没,就是觉得……那种环境让人觉得舒服。”他笑了下,“那时候觉得我可能骨子里就不是个体面的人,当不了大少爷。”
  明初没附和,也没反驳,手搭在他肩膀,微微倾身靠过去,脸颊搁在手背上,近距离看他的侧脸:“少卖惨,我知道你其实早不在意了。就想看我心疼,我心疼你就高兴了?”
  许嘉遇微微勾唇,略侧着头看她:“那你心疼了吗?”
  “心疼了。”她向来毒舌,也不惯着人矫情,这会儿表情却很严肃,没有丝毫的玩笑调侃意味。
  “所以不要再这么说了。”
  许嘉遇觉得自己心更疼,僵住片刻,他抬手轻抱了她一下:“对不起,我不说了。”
  明初又露出那副散漫的表情,弯着眼睛笑了下:“这招确实好使。”
  她喝了半杯酒,手指勾着他的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他的袖扣,问他:“许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嘉遇一直不愿意跟他提这件事,上次许应舟的事儿没闹出来什么后果,拘留了几天,就放了。
  明初不想做太绝,怕他受牵连。
  许应舟的爸妈对许嘉遇恨之入骨,整天琢磨着怎么把他踢出许家。
  “如果……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绝情?”
  明初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其实早就有预料,他不是没办法,只是不够狠。
  “不会,前进还是后退,都只是选择,你好还是不好,我都会给你兜底。别怕。”明初看着他眼睛,“你背负了太多别人的期待,但在我这里,最重要的只是你,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
  明初前所未有的温柔:“不要考虑任何人,只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迷离,每次盯着她看一会儿,好像就无法自主呼吸了,大脑也开始涣散,就这样盯着她,好像就能盯到生命尽头。
  “想要你。”他脱口而出。
  明初难得没发脾气,笑了下:“可是你已经得到了。”
  许嘉遇愣了片刻,恍悟般点了下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亲吻上去。
  喝酒到一半,人群骚动,说外面下雪了,很多人围到后门去看,明初只想起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喝酒,两个人也是从后门出去。
  明初拉起他的手:“出去走走吧。”
  雪花纷纷扬扬,短短一会儿功夫,地面已经一层薄白,大雪迷蒙视线,许嘉遇下意识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
  明初回头看,他被冷风吹得面颊苍白,透着粉,浑身上下是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明初一度觉得自己喜欢他的脆弱,后来发现大概是喜欢那种凌雪傲寒摇摇欲坠还不愿意倒下的韧劲。
  明初把外套给他披回去,依偎在他怀里,两个人挤在一起,大步往前走。
  街道很闹,但那闹声像是隔着什么传过来,又衬得夜色很寂静。
  有脚步声急促而至,一个服务生匆匆赶来。
  “明先生,明……”
  明初的姓还挺少见,虽然没明白为什么叫先生,但还是回了头。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追过来,却是对着许嘉遇说:“明先生您好,你的身份证落吧台了,老板让我给您送过来。”他听赵吉说这俩才是幕后boss,笑得很谄媚,“还好你们没走远。”
  明初微挑了下眉,心道赵吉员工培训做得真差劲,大老板的丈夫名字都记不住,记不住还乱叫。
  刚想说什么,许嘉遇已经接过去,微笑说:“谢谢,辛苦了。”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红包,本来是年底给婚策团队的员工准备的,有剩余,他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小男孩高高兴兴道了谢走了。
  明初本能觉得不对劲,突然从他手里把身份证抽出来。
  上面分明写着——
  明嘉遇。
  大雪纷飞,天上地下都一片白,明初抬眸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世界都静默了几秒。
  许嘉遇把身份证收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恍然道:“我跟爸说了,可能他因为这个才送我游轮。”
  明初深呼吸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往前走。
  许嘉遇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怕她生气,怕她不高兴,怕她……不要他。
  或许换个人会觉得高兴,但明初不是一般人,她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去付出不等量的代价,当然也不会希望身边有人犯蠢。
  许嘉遇无法对她解释这一切的动机。
  他只是……
  只是爱她吧。
  连他自己都不太确信。
  好像认识她以来,就被一道命运的强光指引,她是他命中注定唯一的归宿。
  车子依旧停在巷子口,天气不好,司机还是过来接了,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把天地都埋了。
  明初径直弯腰钻进车里,下一秒许嘉遇从背后抱上来,拖着她坐进他怀里,用双臂牢牢禁锢住她:“跟我说句话。”
  司机看情形不妙,沉默地下了车,走到远处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搓着手等待。
  明初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漠然的冷,好像在看陌生人,也好像根本不爱他。
  但许嘉遇已经很了解她了。
  如果不爱,她大概就不会生气了。
  “你这样对你妈妈很不公平。”明初说。
  即便苏黎和他关系微妙,但母子两个是有感情的,即便那感情复杂,还酸涩,但他这么做对一个母亲来说,无异于羞辱。
  许嘉遇却轻笑了下:“我跟她提过,她同意了。”
  怕她忘了,提醒一句,“我们领完证第一次见她那天,她觉得很好。”
  明初半信半疑看他一眼。
  许嘉遇心情突然平静下来,看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我的名字是许敬宗起的,嘉是美好的意思,遇是遇见,为了纪念他和我母亲的相遇,他把它称作嘉遇,但对我母亲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慢性折磨。”
  “真的很漫长,时间会消磨意志,其实我小时候认得的苏黎,还是很有脾气和个性的,痛过、恨过、挣扎过,只是后来被磨没了,金丝雀得到了昂贵华丽的笼子,每个人都羡慕那笼子镶满宝石,觉得她不知足,久而久之,连她自己也怀疑自己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笼子有多小,连转个身都困难。”
  “我一度觉得自己的名字很讽刺,但我不仅要顶着这个名字,还要被迫冠上根本不属于我的姓。我记得许敬宗刚死的时候,许家上下说了数不清的侮辱的话,连我都觉得自己不该姓许,我问我妈,我能不能改个姓,她说只是一个姓而已。如果改了姓,以后争许家的遗产,就更名不正言不顺了。她说凭什么,凭什么许敬宗害了她一辈子,凭什么不能继承他的遗产。”
  “我那时候觉得她说得是对的,可我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不对,我想不明白,我也走不出来。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姓的问题,是归属感,我像个被所有人推来搡去的垃圾,看似很重要,其实谁也不想要,每个人在我身上投射的情感都不属于我,姓不是我的,名字也和我没关系,爸爸爱我,但爱的不是我,妈妈爱我,但也爱的不是我……我是我,我又不像我,我找不到我。”
  明初第一次听他说这些,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她,像是在阐述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期待过美好,但你就这么猝不及防闯进了我的生命,改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人家不让乱改……我不想随妈妈的姓,她也不想,她被束缚太久了,渴望自由,姓名是一种牵绊,我也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随老婆姓,听起来更合理一点。”后半句,他笑着,像是故作轻松在逗她笑。
  但明初知道,他如今的处境,改个姓会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和揣测。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明初最后还是抱了抱他:“以后你有我了。”
  原本只是紧张害怕她会生气,被拥抱后才慢慢感觉到一点委屈,但其实不知道委屈什么,像是一座荒芜的孤岛,终于迎来第一位栖息的鸟儿,想说你怎么才来,却又发现,是自己太贪心。
  明明从来未期嘉遇,但美好却还是悄然降临,他这一生光怪陆离的美梦,大概都是从她那句“你以后跟着我吧”开始的。
  雪越下越大,可因为她在身边,只觉得安心。
  “我是你的。”他说。
  “嗯。”
  “一辈子可以吗?”
  “可以。”
  “下辈子也可以吗?”
  “可以。”
  “下下辈子呢?”
  “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