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赵懿宁眼珠子转了两下:“去明初公司楼下吃吧,有家西餐厅还可以,明初下班可以一起来。”
许嘉遇的眉心这才松开。
赵懿宁和陈抒宜对视一眼,默契而心照不宣地认为许嘉遇真的很像某种大型犬,温吞、沉默,看似平静强大,其实黏人又固执,还犟,世界里只分主人和其他人。
所有的精力都留给明初了,所以任何人的靠近对他来说都是打扰,并且装都懒得装。
几个人一起出去的时候,赵懿宁戳陈抒宜的胳膊:“所以有多频繁,你小叔看起来比许嘉遇还x冷淡,莫非他其实也是黏人精?”
陈抒宜比了个抹脖子的东西:“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再问杀了你。”
赵懿宁耸肩:“不说就不说,那你俩不会婚礼比他俩还早吧?”她低头看了一眼陈抒宜的肚子,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怀孕到显怀,应该很快吧……
如果不抓紧办婚礼,等肚子大了或者生完孩子,对他们这种要脸的家庭,就显得太不体面了。
目光刚滑下去,就被陈抒宜掐了一下,她顿时老实了:“好了,不问就不问呗。都是人面兽心的东西,合着就梁繁是个表里如一的大王八蛋。”
陈抒宜肩膀撞了她一下:“怎么个王八蛋法,展开说说。”
赵懿宁撇撇嘴:“屈辱历史,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想跟他过了,后悔了,还是我妈说得对,找个老实本分脾气好的入赘,日子不要太好过。”
陈抒宜一听这就是气话,啧啧两声,“给你支个招,下次你去床上勾引他,等他受不了,你再坚决拒绝他。”
赵懿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每次都是我忍不住。”
陈抒宜:“……出息。”
“他很会勾引人,不怪我。八百个心眼,全使我身上了。”
“你怎么不说你见色眼开没定力。你没救了。”
许嘉遇没带司机,亲自开车,俩人上了车才消停,副驾跟了个小助理,帮他盯婚礼进程的,这会儿还在低声对细节。
大到场地设计,小到装喜糖的袋子选什么款式,事无巨细他都过问。
赵懿宁都觉得他有强迫症了,偷偷发消息问明初,他精神还正常不。
明初说没事,他就是有点婚前焦虑,但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观察了他一会儿。
他情绪的确太紧绷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吃过饭,分道扬镳,赵懿宁和陈抒宜跟明初挥手,顺便吐槽一句:“你俩可真是天生地长的一对儿,一顿饭眼神全在对方身上,以后再约你俩一起吃饭我就是狗。”
明初笑了下,也没反驳:“嗯,再见赵小狗。”
她骂骂咧咧要揍人,被陈抒宜拖走了。
那边人一走,这边就只剩下沉默。
许嘉遇最近情绪一直不高,明初又累,俩人跟七年之痒没激情了的老夫妻似的。
半路的时候明初想到这个,忍不住喊了他一声:“许嘉遇。”
他侧头,下意识先牵住她手,微微倾身倾听:“怎么了?”
一瞬间,那种微妙的疏离感又散尽,明初笑了下:“好累,给我唱首歌。”
许嘉遇顿时拧起眉,垂着目光,眼神略带幽怨地看着她:“我唱歌不好听。”
明初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那你非要听的话,坐过来点。”许嘉遇表情认真。
明初笑起来,顺势躺进他怀里,没骨头似地放松身体,枕着他的大腿仰着头看他:“你说不唱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怎么总是搞得像我在欺负你。”
“不是。”许嘉遇抬手摩挲她脸颊,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只是爱你,所以你想要的,我都想给。”
明初捏了捏他脸:“我想要的只有你,你只要站在这里,对我来说就是值了,不需要你额外再做什么。”
其实更想说,许嘉遇,是不是没人好好爱过你,所以你才会觉得,要痛苦、折磨、付出代价,才有资格说爱。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看到明鸿非的私人律师,明鸿非不怎么过问婚礼的事,许嘉遇时不时还是会汇报一下进度,所以下意识以为是婚礼的事。
“梁律,你怎么来了。”明初却率先上前一步,那是一种防御和保护姿态,好像生怕明鸿非做出点什么伤害许嘉遇的举动。
梁律看懂了,温和地一笑:“我来给姑爷送东西。”
律师说明鸿非那艘轻易不挪动的游艇转到了许嘉遇名下。
已经过完户了,梁律把文件送过来。
说完明初和许嘉遇都沉默了,都有点意外。
“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梁律真就这么离开了。
许嘉遇琢磨不透明鸿非的动机。
律师都走了很久,他还在沉默,突然侧头看明初:“是要我拿钱滚的意思吗?”
明初摸了摸他额头,温柔询问:“你小时候发过高烧还是被踢过脑门?”
“……我不明白。”许嘉遇看着她,眼神幽幽沉沉,闪烁着暗光。
明初却知道他故意的。
他知道答案,只是觉得那答案不可能。所以希望经由她的口来确认。
海上婚礼,游轮出海从新宁港口航行四天三夜,第四天傍晚靠岸。
婚礼持续四天,加上前期后期一些额外流程,共计七天。
明家还没办过这么繁琐郑重的婚礼,所以原定年末的婚礼推到了四月春时,到那会儿宁海的气候也会好很多。
整个婚礼造价师给的报价是个天文数字,但明初只是看了一眼大致的预算表,就拍了板:“就这样吧。”
甚至连明鸿非都没有反对。
——虽然也没有表达支持。
明初并不需要一场世纪婚礼来为自己装点门面,她默许的隆重是为了他。
许家恨之入骨,风凉话说尽,当着媒体的面都敢阴阳他高攀。
明初懒得理,那就干脆坐实好了。
许嘉遇自己都要觉得自己风光大嫁了。
游轮本来就要给他们办婚礼用,但许嘉遇觉得没有过户的必要,就算过户,也应该过到明初名下。
这艘游轮每年的养护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它的出海率不高,常年在码头停着,纯烧钱。这么多年明鸿非一直留着,也不过是因为早些年是因为他老婆买的,初知瑾坐着它出海过一次,露出过为数不多的真挚的笑意。
“或者是警告我,连艘游轮都养不起,也没资格照顾你。”许嘉遇提出新的观点。
明初“哇”了声,面无表情地鼓掌,然后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悬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再气我,这一巴掌下一秒就会落在你脸上。”
这人越来越擅长自我攻击,用那副破碎心肠来跟她讨要安慰。
明初
将它定性为一种自虐式的撒娇。
许嘉遇微垂着眼眸,握住她的手腕抵在自己腮边,亲吻她的手指和掌心,沿着手掌又去吻她的手腕,嘴唇贴着脉搏的位置,感受她的体温。
动作亲昵,但眼神有点空洞。
傍晚了。
她这半年都很忙,晚上也很少在家,俩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都不多,许嘉遇以为她很快又要走,不愿意放手。
他的确婚前焦虑挺明显的。
领完证有过短暂的平静期,但这段时间又发生了挺多,导致他比以前更紧绷。
这几个月明初和许嘉遇聚少离多。
董事会那群滑不丢手的老泥鳅联合起来给她软性施压,明鸿非刻意没插手,想让她自己站得住脚,免得将来一脚踩空。
集□□系复杂,即便明初锋芒毕露,还有明鸿非保驾护航,依旧有人不相信她能挑起明氏的大梁,也害怕她真的挑起大梁。
她推行的几项变革一个比一个阻力大,这些人在逼她发火,逼她自乱阵脚,好给她安一个心浮气躁难堪大用的罪名把她逼到二线去。
但他们多少低估了她的耐性和定力,明氏早晚是她的,她又急什么。
拉扯最白热化的时候,她带队去欧洲出差了,环欧半个多月,啃了两个难啃的项目,那群人才消停点,以为她会趁热打铁,于是竖起十倍的防备,如临大敌又摩拳擦掌。
但她一反常态突然休了一个月假,陪奶奶隐居了一个多月,期间都以为她没耐心不想掺和公司事的时候,她在收集每个人的资料,顺便构思此前根本没提过的优化以及简化管理结构的事,然后在回公司的时候,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花了一个多月来推行,大刀阔斧地砍掉了许多冗余的部门,精简了管理流程。
她折腾这么久,其实都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破窗效应,先折腾几件可能伤筋动骨的事,那他们就能接受不那么伤筋动骨的变动了。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掀房顶,她想拆窗户就不那么难了。
不过反抗声依旧激烈,但每个人的反应她都料想到了,每种应对方法她也都提前准备了,该赏还是该罚,该逼还是该安抚,她从小跟着明鸿非没少学,甚至比明鸿非更要缜密一点。
明鸿非年纪大了,顾虑也多,这几年心肠软了不少,但明初没那副好心肠,也不喜欢讲交情,做起事来更不留情面一点。
那些人怕她,所以抗拒她,试图打压她,但压不过去,便会敬着她,甚至仰头看。
商场厮杀起来,多少带点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意味。
等她把一切理清楚,实权都揽在自己手里之后已经到了年末,等她分出精力想要来管许嘉遇的时候,发现她最操心的许氏股权问题他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每天琢磨她会不会突然悔婚。
也是欠抽。
“你就当给你的聘礼吧。”明初思索很久,到底没舍得给他一巴掌,只是抓住了他的手,“你自己整天说他嘴硬心软,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其实挺喜欢你,要你滚蛋哪需要这么麻烦,他随随便便能使出来百八十个不让你看出来的损招,还用暗示。给你就是给你,你喊他一声爸,他给你什么你都受着,下次开开心心收了说‘谢谢爸爸’就行了,懂了吗?”
许嘉遇猜到了,但似乎非要听到谁来肯定一句这是真的才能安心。
“为什么?”他轻声呢喃。
为什么会突然送礼物,为什么他会突然对我这么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给就给了。一家人不用分那么清。”明初抬头,看他眼睛,“其实你是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爱你。就算爱你也是有条件的,有要求的。”
“许嘉遇,不是的,一家人就是会互相关心的,不需要回报,也不用证明自己值得被爱。毕竟你这么笨这么傻,我还是拿你没招,你就应该知道,喜欢是没道理的,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爱你。”
一家人……许嘉遇默默咀嚼这三个字,深深看着她。
明初眯了眯眼睛,突然拽着他出门:“我看你要被婚礼搞成傻子了,走,带你出去散散心。”
经过玄关,随手抓了把车钥匙,“我让你盯婚礼是想让你有点事干,没让你把自己累成傻子,你倒好,那么多人不用,就非自己盯着。”
“去哪儿?”许嘉遇被她拽上车,她很少开车,这次却没叫司机,径直坐上了驾驶座。
她开了一辆跑车,红色法拉利缓慢驶离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