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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陆绪。
  他外套上因为方才躲避时沾上的尘土还没有拍干净,甚至还有一些沾上的血迹,头发凌乱,有些狼狈。
  坐在床边,陆绪的手一直握着晏云杉的左手。
  窗帘压得很紧,夜色像水渗进来,把房间也浸得沉沉的。夜灯在角落燃着淡黄的光晕,打在陆绪肩上,把他的影子投在晏云杉的枕边。
  陆绪好像察觉到晏云杉在醒来,呼吸忽然停了几秒,随后颤了一下。
  “……你醒了?”陆绪的声音很低。
  晏云杉想说话,但是嘴唇干燥发涩,喉咙像被火烧过,只能尝试动了动指尖,表示听见了。
  陆绪低头,靠近他些许,低声说:“你睡了两个小时……医生说要观察出血情况,我没敢走远。”
  晏云杉的视线扫过病房,夜灯微弱,窗帘掩得很好。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费力地说:“……几点了?”
  “十点四十七。”陆绪答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说:“小海豚是给我的吗?”
  晏云杉有些困难地点了点头,回应:“嗯。”
  陆绪摊开左手,掌心放着一些陶瓷碎片,是细碎的蓝白两色,一小片上还残留着海豚尾鳍的弧线。
  “只找到这些了。”陆绪的语气竟然有点难过,“是它挡了子弹吗?”
  晏云杉不想陆绪难过,不太熟练地开玩笑说:“所以是你救了我。”
  陆绪果然没有变开心,但是他弯了弯唇角,大概是想表现得开心一点,说:“是你救了我。”
  “具体情况已经查清楚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陆绪说的有点慢,“你怪我也可以。”
  他放着碎片的手握成拳,放回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丑鱼摆件。
  “但是小丑鱼可不可以还是送给我?”
  晏云杉觉得自己变得不太聪明,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大脑供血不足,他又有一些眩晕。
  所以才很幼稚地对陆绪说:“不给你。”
  “除非你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倒是把陆绪逗笑了,他很真心地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对晏云杉轻飘飘地说:“好啊。”
  好像是把晏云杉的话当成某种玩笑,这让晏云杉又有点生气。
  陆绪怎么能这么坏?把晏云杉的真心话当成耳旁风。
  下一秒陆绪弯下腰,吻了吻晏云杉的唇角,说:“那你要快点好起来。”
  晏云杉呆住了,心跳变得剧烈,镇静剂都无法压住。
  陆绪是把他当成roy了吗?陆绪只会对roy这么温柔地说话,这么随便地亲吻。
  对晏云杉从来都是带着一点客气,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的亲近。
  就连合照也不和晏云杉贴的很近。
  同时,晏云杉忍不住有一些荒谬的猜测。
  可能是因为晏云杉为了陆绪受了伤,陆绪终于良心发现,发觉自己对晏云杉不够好。
  也可能是因为在即将失去晏云杉的时候,陆绪终于顿悟了晏云杉对他地重要性,不再假装自己不喜欢晏云杉。
  或者晏云杉对陆绪的救命之恩足够晏云杉挟恩图报,胁迫陆绪永永远远和晏云杉在一起。
  晏云杉在想怎么质问陆绪能够精准又有效地得到答案。
  可惜他对嘴的自我管理一直做的不是很好,还没想好,他听见自己很僵硬说:“为什么亲我?”
  陆绪有些莫名地说:“不是你说要我和你在一起?”
  他看了看晏云杉的表情,很快地解读出了晏云杉的想法:“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啊?”
  “你是不是还在心里骂我坏?”
  晏云杉有些懊恼,好在宽容的陆绪没有怪罪他,他把小丑鱼也放回口袋里,摸了摸晏云杉的脸颊,力气很轻,好像很珍惜晏云杉一样。
  表情也认真起来一点,说:“没有开玩笑,我又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在晏云杉说话之前,陆绪继续说:“晏云杉,你要是不太相信的话,我再问你一遍。”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丑鱼,和你在一起的话,你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晏云杉很矜持地对他说:“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收下小丑鱼的陆绪必须信守承诺,一直一直和晏云杉在一起。
  不能再错过,不能再食言。
  第98章
  小丑鱼摆件比半个手掌小一些, 是树脂材质,红黑相间, 表面覆着一层透明亮光的涂层,在光下泛着微弱的反光,做工勉强称得上精致。
  蓝白色的陶瓷碎片隐隐能看出尾鳍,背部,头部的形状,上色不算很精细,应当属于餐厅桌上摆放的那只海豚摆件。
  它们从晏云杉风衣左胸内侧口袋的破洞里划出, 坠入黏腻的鲜血之中。
  陆绪尝试了三次都无法将小丑鱼拾起,手颤抖地不像属于自己。
  晏云杉不会喜欢这样廉价的,幼稚的, 无用的摆件。
  珍惜地装在胸前的口袋里,恐怕只是想留给陆绪。
  只可能是因为陆绪在餐桌上直白的表达了对它们的喜欢, 晏云杉才将它买下。
  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送给陆绪,可能是陆绪又说了什么惹到了他, 让他决定晚一点消气了,再装作不太用心地把它们交给陆绪。
  晏云杉别扭、自我、傲慢又幼稚,表达爱的方式青涩、含糊、笨拙却真挚。
  说一句“喜欢你”“爱你”难于登天,动不动就生闷气要人哄,表情经常不好看, 说话很难好听,做了好事就要得到夸赞。
  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挡在陆绪前面的人也是他,变得一点也不自我, 不幼稚, 也不要得到夸奖了。
  变成了一个标准的, 自我牺牲的、陷入爱情的无私奉献者。
  晏云杉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 陆绪去清洗了小摆件。
  陶瓷碎裂的粗糙截面的浅粉色洗不去,小丑鱼洗的很干净,水流冲下时,仿佛在陆绪手心游动。
  医院洗手间的灯是暖光色的,黑色红色的树脂光滑、反光,像是某种火焰,黑暗中会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医生说子弹打中的是软组织,多亏了陶瓷摆件让子弹轨迹偏离,否则极有可能打穿肺部,造成致命伤。
  陆绪不知道应当如何置评。
  必死的结局由晏云杉的介入改变,为陆绪买的礼物挡下了致命伤,像是某种爱的魔法保护。
  让世界免于毁灭与倾覆。
  于是陆绪想,如果这就是爱的护佑,那他就继续生活在这种魔法里好了。
  小丑鱼后来被摆在晏云杉和陆绪共同的家的壁龛里,在瘸腿的乐高小狗旁边。
  那时候已经是秋天。
  b国的夏天依旧不太热,雨水倒是频繁。天总是灰蒙蒙的,地面常有积水。
  陆绪处理好国内的工作,空出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难得的不让晏云杉赶路。
  留这么长时间其实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为了结婚。
  外国籍且非定居者,必须在b国居住满7天后才能提交结婚申请,婚姻信息需要公示满29天才能举办婚礼,拿到证明材料。
  陆绪转了转左手无名指根的金属圈,想,晏云杉这次见到他恐怕会格外高兴。
  落地的时候b国果然在下雨,晏云杉亲自拿着一把黑色的、湿漉漉的雨伞,站在接机区,身边的安保等级挺高的,反正在遭遇枪击之后就没有低过。
  晏云杉很矜持地站在原地,没有冲过来迎接,等到陆绪走近了,给了他一个小别重见的轻吻以后,才牵住了他的手,对他说:“走吧。”
  “你的材料都带了吗?”走了几步之后,他说。
  “当然。”陆绪说。
  “给我吧,我让秘书现在就提交。”
  “这么急吗?”陆绪笑了,说,“这么想和我结婚啊。”
  晏云杉看了陆绪一眼,对他承认:“嗯。”
  还不太高兴地反问:“你不想快点吗?”
  “当然想啊。”陆绪说,“真想等待的时间一下就过去。”
  晏云杉高兴了一些,撑起伞,罩着陆绪,领着他上了车。
  抵达晏云杉的住处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多,陆绪还记得第一次来这座房子时不太愉快的场景,那时他们吵架、对峙、不算相爱,不过这些记忆早就被后来几次较为愉快的记忆覆盖。
  为了倒时差,陆绪应当熬到晚一些入睡,在他有一些困倦的时候,晏云杉难得地热心,自告奋勇帮助他保持清醒。
  最后陆绪被迫熬到太迟,因为半个月没有见他的晏云杉实在是太想他,让陆绪怀疑晏云杉是不是信息素紊乱,突然进入了易感期,应该使用一些抑制剂来恢复正常。
  困得眼皮都要黏上的最后,晏云杉还很不满意地想要陆绪夸他,认为自己每次都帮助陆绪倒时差的行为应该照例得到肯定。
  陆绪闭着眼睛亲了亲他,说:“你最棒了,我能不能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