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去逗了逗猫,见猫一溜烟跳走,才放心地走了。
陈绪思等到徐锦因彻底回了屋,终于眨了眨水光透亮的眼睛,浑身卸去力气,然后几乎没有思考,快准狠地咬住了程拙的手掌边缘。
程拙反而不松手,继续捂着他的嘴和下半张脸,手臂稍一用力,再后退两步,顺理成章地把人带到了床上。
“窗户那儿会透影子,”程拙让他坐在床上,大胆地打开了风扇,“好好坐着就不会穿帮。”
陈绪思终于获得呼吸自由,抬手擦了擦有些湿的嘴唇,用沙哑的气声问:“那你现在让我好好坐着了吗?”
程拙“嗯”了一声。
陈绪思不再出声了。
程拙搂着他,沉默一阵,对陈绪思陈述着某一个事实:“你的舌头刚刚舔到了我的手。”
陈绪思说:“……那你可以松开我。是我今晚又坏了你的好事,乱跑去水库差点酿成大祸,我错了。”
他现在真的落在程拙这个混蛋手里了,略显单薄的臂膀完全被控制着,只能坐在程拙的双腿之间,任由摆布。
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明白,程拙不满意他的态度,不满意他的反应。
可陈绪思不懂程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算什么。
陈绪思垂下了头:“我玩不过你,程拙,真的,我认输,行吗?”
程拙其实给他留了很大的位置,只是想让他安心坐着,让他不要再害怕,也不要难过伤心。胸闷的感觉并没有好转。程拙最初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了。
他早就猜得到,陈绪思情窦初开得太晚,不幸运地遇到了程拙,一来二去,是喜欢程拙的。
陈绪思注定想要一个哥哥,也注定会被程拙吸引,因为陈绪思自己有的程拙也许没有,但他没有的,程拙全都有。程拙混迹人情世故场多年,不在意陈绪思要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但觉得陈绪思太简单,一副相信爱的模样,都是叛道离经,过眼云烟而已。
陈绪思不懂,不知道喜欢程拙意味着什么。因为程拙努力了很多年,连自己都不喜欢。
但当陈绪思在水里拽过程拙,为程拙流过眼泪,那样惶然无助的样子,程拙还能做什么呢,难道真的要把陈绪思教训一顿吗。
“陈绪思,你没有问题。”
程拙的下巴碰到他的发顶:“你也不用是听话和乖一点的,以后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他捏着陈绪思的手腕,拉着陈绪思慢慢转过身,“哥跟你认输,好不好?”
陈绪思不得不跨腿,和程拙面对面坐着,显得小小一只。
他一时哑然,红肿纯净的眼睛呆呆看着程拙,一直看着,没能说出话来。
程拙终于亲身体会到,被人恨的滋味原来可以这么不好受。
第32章
陈绪思最后闭上眼,安安静静待在程拙的身上睡着了。
程拙也没有什么手段和办法可以施展,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和纹身交错,力气只是用来托住陈绪思的腿。他回想了一遍入水时的经过,肌肉变得紧绷,之前发白的脸色现在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了。但他独处的时候,兀自坐着,神情总是没有多少色彩,此刻少见地夹杂着茫然和落寞。
他掐着点观察外面的动静,还没有叫醒陈绪思,陈绪思自己先睁开了眼,看到程拙后肩上的纹身近在眼前。
陈绪思缓缓抬手,碰到了上面的羽毛。
他第一次看清楚,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无脚鸟,因为翅膀尾巴形状尖利特殊,所以很好认。不是想象中虎龙蟒豹大花臂那样的图案,竟然一点也不可怕,陈绪思和那只毛茸茸的脑袋和小眼睛对视,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程拙皱了皱眉,但一动不动,问道:“热不热?”
陈绪思如梦初醒,眼皮潮热:“嗯,时间到了吧,我要怎么回自己的房间……”
程拙盯着窗外,没回答:“你已经想清楚了么。”
陈绪思和程拙保持着如此亲密的姿势,无论是不是被迫,脸皮都微微发烫,他只能继续看着那双小鸟眼睛,头都不抬:“什么想清楚。”
如果陈绪思真的把这当成离经叛道,过眼云烟,痛定思痛不要喜欢程拙了,不在乎程拙从此和谁亲近、又或者去做谁的哥,程拙好像也没有办法。
程拙说:“陈绪思,你喜欢我,是吗?”
陈绪思记得自己没说过喜欢程拙,但他如鲠在喉,心里有点发凉,低声对程拙说:“是啊,可是现在不敢了,不一样了,亲爱的哥哥。”
程拙握着陈绪思的胳膊:“那你已经不喜欢了,是吗?”
他一定知道陈绪思说不出第二次我恨你和我不喜欢你了,才非要这么逼问陈绪思的。
陈绪思害怕这一切还是自己自作多情:“程拙,你活了快三十年,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同性恋的啊。”
程拙可能是生气了,把他稍微拉开,对视片刻,说:“陈绪思,你也知道,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他还没有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徐锦因将大门随手带关,一边念叨着怎么还没回来,一边往外走,手里提着一袋子今年晒好的笋片,大约是要去巷子口看看,顺便去邻里家串门。
陈绪思再不出去,今晚就没法交待了。
他和程拙近距离四目相对,紧接着挪开了那两条手臂,从程拙身上离开,彻底恢复了正常的兄弟之间该有的距离。
“我先走了,”陈绪思有些不敢看程拙的表情了,磕磕巴巴说,“你要是呛了水,或者哪里不舒服,还是要告诉我,然后去县里医院看一下吧。无论如何,今晚都有惊无险,好好过去了,对不对……我不想你有事。”
说完,他确认徐锦因已经出了门,便拉开房门,逃离了刚刚那个狭窄熬人的空间。
浑身汗涔涔的皮肤被夜风一吹,凉意十足,渗透心脾。
陈绪思回头看向门洞里,程拙已经站起身,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紧接着转身走进了屋子深处。
徐锦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陈绪思正坐在客厅里,电视机重新被打开了,里面放着十点档的周播剧。
而程拙靠墙站在黑压压的院子里抽着烟。
徐锦因在五分钟前接到了程拙的电话,听说他们已经回来了,便赶紧从隔壁家告了辞。
她看见院子里晒着的一串衣服,有陈绪思的,也有程拙的,奇怪道:“小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在李婶家坐了半天,都没听见摩托车的动静啊。还有这衣服,也是你刚洗的么,哎,小绪的衣服你让他扔洗衣机里就好,或者叫他自己洗。”
良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程拙说:“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水坑,溅了一身水,我就顺便帮忙洗了,不要紧。”
徐锦因点点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只好先进了屋,看见陈绪思后数落了两句,发觉陈绪思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连忙过去问道:“小绪,怎么了?”
电视机的声音被陈绪思开得很大,武侠剧里总有一个背负着很多的大侠,忍辱负重,来去无踪。陈绪思小时候就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对徐锦因说:“我没事,只是今天上班有点累了。”
徐锦因顿了顿,冷不丁问:“是不是跟程拙闹矛盾了?我怎么感觉你们俩今天都有点问题……最近你和他关系处得挺好的,妈看在眼里,但还是别太过了。他要是带你去哪里玩,带你去干什么,千万不许去,听见了吗?他那孩子,野着长大的,跟你终究不是一路人。”
陈绪思庆幸自己的眼睛稍微消了肿,看向徐锦因的时候,喉结滚动说:“嗯。妈,你从程叔叔那里,听说了他的什么事吗?”
徐锦因说:“你程叔叔现在跟他关系反而越来越差了,确实挺奇怪的。他只是说,程拙小时候很调皮捣蛋,性子脾气都不好,他一个男人带着个儿子,忙着赚辛苦钱,顾不上那么多,方式也可能不对……慢慢的这小孩啊心野了,学坏之后就管不住了,后来就变成这样了吧。”
陈绪思说:“妈,你信了啊。”
徐锦因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打算上楼了:“这有什么信不信的,不然呢?不过放心吧,马上要填志愿了,九月份就开学,程拙到时候估计早走了。”
陈绪思缓缓咬紧了牙齿,呢喃道:“不会的。”
还好电视机里打斗的声音很大,徐锦因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回头对他说:“既然累了就早点回房睡觉,别看电视看得那么晚。”
陈绪思点了头,在徐锦因上去后不久就关了电视机。
整栋房子悄然安静下来,陈绪思关掉大灯,去到门口检查大门反锁的时候,也看见了院子里晾着的衣服。
是他脱在程拙房间里的脏衣服,全都被洗干净,一件件挂在了那儿。
程拙已经抽完烟回屋了,窗户口没亮灯,应该是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