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绪思不知道在看什么,站着就忘了动,迟迟没有关门。
即便他是要恨程拙的,但他绝不相信程拙原本会是个多么大逆不道的人,有家也不回。
程贵生在工地里干了一辈子,程拙说的大水坑,和今天的溺水会有什么关联?一个看起来无所畏惧的大坏蛋,心底也有不可告人的弱点。他对水的恐惧,显然是在离开云桐之前留下的。
陈绪思在听程拙说起过往的那一瞬间,选择了逃避。即便如此,陈绪思还是会不断地感到悲伤。
他也不相信程拙会走。
他不接受。
陈绪思直接地关上大门。
他转身下台阶,按了按站得发麻的腿,抬头看见二楼主卧的灯光,只犹豫了两秒钟,还是直直走去了那扇门前,连门都没有敲,便悄无声息地进去了。
程拙居然真的睡得着,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床上隆起一团很大的影子。
陈绪思站在门背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张。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他只是好伤心,想到程拙差点没命了伤心,想到程拙向他认输伤心,想到程拙孤独的影子也伤心。
他走到床边,然后很慢地蹲下来,发呆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
这一定和恨沾不了边了,陈绪思看着程拙,终于接受了这种疯狂的感觉,一定要重蹈覆辙,探过头俯下身,然后贴了一下程拙的下巴。
他也是一个口是心非又道貌岸然的小号坏蛋了。
陈绪思颤着眼睫,接着缓缓凑拢,嘴唇贴着嘴唇,又吻了程拙一下。
然而后背扣来的那只手,让陈绪思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紧跟着就被那股力带上了床,一头栽进了程拙硬邦邦的怀里。
陈绪思立即抬起头,怒目而视,程拙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沉默片刻,很快笑起来。
陈绪思见他在笑,脑袋涨热难受,抬手打在程拙的胸口,然后被程拙抱得更紧,若有似无的笑意完全笼罩了他。
是他自投罗网的。陈绪思仍然低声说着:“放开。”
程拙好像一块铜墙铁壁,抬腿压住他的下半身,低了低头,凝视着他说完话的嘴巴,一点点含吮上去时,陈绪思终于不动弹了,渐渐脱了气力,似乎非常羞恼地闭上了眼。
陈绪思先偷吻了程拙,眼下直接被抓到,再也不能说出程拙不喜欢听的话。程拙其实很照顾他,亲他亲得并不激烈,可陈绪思太正儿八经,羞赧又害怕,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竟然先张开了嘴,湿湿的舌尖无处可放,舔到第三次的时候,程拙终于没法再惯着他。
他们接了一个很长时间的吻。
陈绪思已经变得云里雾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程拙身上,发出轻微黏腻的声响。程拙停下来,握着他的手腕,给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手放好。”
陈绪思放下了手,可总是在不该较劲的时候冲动,又凑过去亲程拙。程拙稍微躲开了,就看见陈绪思怔在原处,一声不吭但有些眼泪汪汪。
“你都喘不上气了。”程拙说道。
陈绪思恨死他了,吸了口气,开始指责:“那也是你害的,你太过分太粗鲁了,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赔我的初吻……”
程拙哑然看着他,似乎有些头疼和愧疚。
“谁要你洗我的衣服了,你就这么有体力,爱干活?”陈绪思黏糊哽声说,“我真不该心软,不该中了你的计……”
程拙叹口气,捧着陈绪思的脸,在他唇瓣上咬了一口,又往上咬了咬鼻尖,最后沉默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陈绪思瞬间偃旗息鼓。
他脸皮薄,傻傻的:“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伤心吗?”
程拙又笑了,怕他热着,翻身仰躺下来,刚好和陈绪思头靠着头,眼睛看着上面的天花板:“你会来,我就不伤心。”
电风扇的风吹拂着他们炽热的身体。
陈绪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再伸手,去碰程拙刚刚扎到他的下巴上的胡茬,还有那张脸。
好像他们还躺在水库的泥巴草地上,忘不了水里挣扎的一切。
陈绪思说:“那我也不伤心了。”
程拙捉住他的手指,把他揽回来。
陈绪思说:“那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哥?”
程拙说:“随便你。”
陈绪思窝在程拙的胸口,小声嘀咕:“哥,你抱我抱得好紧,都要提不上气了。”
程拙顿了顿,并没有理会他。
“我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锁门,我们这样不太好吧,”陈绪思有点害怕,做作起来,又说,“……不行,不能这么说,不吉利。”
他说:“我们这样很好,我才不要恨你,因为……”
程拙被他窸窸窣窣扭来扭去的举动弄得很闹心,想发话让他老实点,却硬生生忍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和陈绪思的距离。免得这一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单纯的陈绪思才说几句温软好听的话,接着又要被他吓到。
程拙问他:“因为什么?”
陈绪思不喜欢程拙离他远了,凑去贴在程拙的耳边,支支吾吾说:“因为,因为我生气的时候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你别当真好不好?你肯定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不要跟我计较呀,要是生气了,也可以对我凶一点的,哥哥。”
他文绉绉说了很多,越说声音越听不清,紧接着果然挨到了程拙身上,又察觉不妙,瞬间闭嘴停下,变成了睡着的模样。
“嗯。”程拙如此不近人情,竟然直接答应。
陈绪思睁开眼,咬了咬唇,有种脑子缺氧的感觉,忽然问:“这是不是我们死后的幻觉啊……”
程拙认真地看着陈绪思,笑了一下,哑声说:“当然不是。”
第33章
第二天,陈绪思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跑去灶台拿上一截玉米和一个鸡蛋,便跟徐锦因挥手,急匆匆跑出门。
他急着去上班,徐锦因也不能说什么,看着程拙早就等在外面,陈绪思一气呵成地上车抱着程拙,两人眨眼间就离开了家。
往常也是如此,并没有多少分别。
出了门后,陈绪思坐在车后座,看起来也很规矩,昨晚的所有事情他当然记得很牢,这也不是他们死后的幻觉,但他越想越羞耻,好像自己也一起变成了一个大逆不道的人,因为他居然和程拙亲过嘴了。
这对吗?
昨晚陈绪思躺在程拙的床上,感觉到某种突兀的触感,埋着头不敢动,以为以程拙的风流脾性不会忍着,要顺势跟他发生点什么,结果程拙只是把他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给他打开空调睡了一晚。
陈绪思看着突然变成正人君子的程拙的后脑勺,反衬得自己急不可耐、非他不可。
他一气之下,把玉米和鸡蛋都往前塞给程拙,让程拙很快在路边停了车。
程拙回头看他:“不爱吃拿什么,反正会带你去街上吃。”
陈绪思咬牙嘀咕道:“不拿我妈肯定有话说,你刚刚怎么就知道在外面等,省得碰见我妈,对吧?”
程拙看着他,说:“以前不都这样么。”
“那你去和以前一样好了,”陈绪思一定是比以前更容易无理取闹的,“你今天继续去台球厅打球,去和她们吃喝玩乐,和她们亲嘴去吧。”
程拙经常带他走乡间小道抄近路,路两边都是灌木丛,一个人都没有,显得他这几句话特别掷地有声。
程拙上下打量他两秒,嗤一声:“过来。”
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陈绪思攀着程拙的后背,弄不懂:“干什么啊?”
然后他就被程拙逮住亲了个嘴。
“会有人……唔。”
青天白日之下,明晃晃的马路旁,程拙回过身,一只手按在那截腰上,毫不留情地舔咬了好几下陈绪思的唇瓣。
陈绪思果然知道错了,就红着脸坐着。
“好好说话,”程拙淡淡地问他,“我以后和谁亲嘴?”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胁迫。
陈绪思低垂着眼:“……和我呗。”
程拙摸了一下他的脸,调笑道:“陈绪思,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啊,这么容易吃醋。”
“什么样?”陈绪思从他那儿夺来玉米,狠狠咬了一口,“不过我倒是知道,你和别人谈恋爱打情骂俏的样子,我早见过了……”察觉到程拙变凶的眼神,陈绪思放低了声音,“你的蛋留给你。”
程拙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提别人了,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总是被我们提起,被你提起。”
有很多人来过程拙的世界,在他身边短暂停留,然后离开,被他遗忘。
如今相当于重活了一回,他们还是他们,但其实已经和从前全然不同,于是重新上了路。
陈绪思往前靠紧,伸出一条胳膊搂住了程拙的脖子,很小声地说:“我知道了,所以,你会跟我做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对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