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一块儿吃饭的事李恒听说了,本来当天叫了他的,不过他没空到不了,忙着谈单子抽不出时间,至今也没上门打晃悠。李恒还惦记着自家兄弟和陈则那一档子,依然不习惯两个男的搞成一对,但贺云西到底不是沈其玉,他们可以干涉沈其玉,口头教育那小子劝人回归正道,可对着贺云西却开不了口。
贺云西不是沈其玉那种,不着调,凡事三分钟热度,做什么都没个定性,这人骨子里就倔,坚持,认定了什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而且相当认真正经地对待。即使是和男人搅和到一处,那也是他决定了的,谁也改变不了。
难怪,李恒以前还疑惑,一大男人要能力有能力,样貌也是个顶个的,周围多少女的中意他这款,结果贺云西这些年硬是八风不动,一个大男人年轻气盛竟然忍得住,别说产生一点旖旎心思了,就是眼神都不多给女的一个,甭管人漂亮成天仙还是什么类型,全都不带半分沾边。合着是心里有目标了,性别就不对,人也不对。
李恒拐弯抹角,聊了会儿挑挑眉:“你们两个……那啥,贺姨发现没,还是不知情?”
脱掉手套,贺云西面上坦然:“有话直说,不要绕来绕去的。”
李恒有些尴尬,被拆穿了,假意干咳两声掩饰心虚:“不是,我没那意思,随便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贺云西说:“没有。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行。”
李恒真直接问了:“贺姨不反对啊?”
“不。”
“我还以为她会不同意。”
“她不管我。”
“她对你还是很关心,起码比我爸妈他们好多了,那才是真的不管,也就我哥偶尔管一下,别的时候就跟没那人似的。我还以为贺姨会反对,她之前不还张罗着给你相亲么,想抱大孙子,咋一下转变这么快,我寻思她这趟来是找你算账来的,结果不是。”
“之前我也没告诉她,她不清楚。”
李恒吃惊:“你主动跟她讲的?”
贺云西反问:“不行?”
很难评判这种行为,在李恒心中,这算得上是犯天条了,要是搁李家,他爸妈他哥绝对打断他的狗腿与其断绝关系,不,断绝关系都是轻的,指不定会使什么偏激至极的手段,李恒连想都不敢深想,记起他哥那煞神样就只觉一激灵,赶紧打住。
贺家母子两个还真是……超乎寻常,李恒一直觉得贺女士就是普通的上一辈妇女,孰知思想觉悟挺高,比好多年轻人都开明。
仅是问一嘴,李恒点到为止,虽然他也有些接受不了同性恋,可有时也得看人,放在他自己或是诸如沈其玉他们一类的人身上,他确实接受无能,但换成是贺云西,有时仔细想想,还是蛮合理。
男的对女的不感兴趣,难不成这辈子就应该孤寡到老吗,某种程度上,有个伴也不是不行,人之常情。
再怎么也比两眼一闭胡乱找个女的凑合强多了,不喜欢女人,还找人家结婚过日子,那不是祸害人么……李恒没去探望贺女士,准备等后面回庆成市再去,不急在近两天,他分外有自知之明,反正贺女士来北河市是冲着陈则,他去了反而添乱。
贺云西回去带着李恒为贺女士准备的礼物,到家其他人都在,陈则不见身影,还在外面跑工地,让他们先吃饭不要等,估计回家都比较晚了。
晚一些,贺云西带着江诗琪到楼下散步,顺便到小区后门附近等陈则,十点接到人,前一天陈则预计的八点半就能办完事,结果晚了这么久。
只字未提见过方时奕,陈则像没事人,一切如常。
江诗琪高兴挤两人中间,一手牵一个哥,走几步还是变回早先那样,让哥在中间,她和贺云西一人一边。
“哥,我们又要期末考试了,快放假了。”
“嗯。”
“云西哥哥说,考得好带我出去玩,可以去吗?”
“随你,想去就去。”
“那你能一路吗,你和阿婆也去,好不好?”
“他是上辈子欠你的,一拖三走哪儿都包我们全家?”
江诗琪眨眨眼,火速出卖组织:“哎呀,去不去嘛,哥你好严肃,真吓人。求求你啦,哥,你就去吧,云西哥哥都答应了,他说让我来劝你,他也想让你去的。”
软磨硬泡大半天,陈则勉为其难答应了,江诗琪兴奋到跳起来,其实她和贺云西都商量好去哪儿玩了,小姑娘没出过远门,她心心念念去教科书上写过的首都,去八达岭,去爬万里长城!
夜里躺床上,陈则依旧什么都不说,还是问原先问过的:“贺云西,你为什么要回来开修理厂?”
贺云西坦诚:“想离你近一些。”
陈则说:“早就打算好的?”
贺云西承认:“是。”
翻翻身,陈则朝着对方,昏暗的环境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黑乎乎的。
翌日,来不及理明白是非恩怨,又一件意外又意料之中的变故发生:邹叔步二爷的后尘,清晨六点刚过,窗台上的露水还未散尽,人就咽气了。
陈则他们是七点多才收到消息,大邹打电话,话都说不出来了,手机接通沉默的半分钟里,不需要大邹开口,他们就懂了。
又一场葬礼,张师带着四野山上的师兄弟为邹叔开灵,一连办了三天。
贺女士其实准备后天就回庆成市的,由于参加邹叔的葬礼,便多待了几天。
葬礼上,婶子受不了刺激,一再昏过去,大邹脚步虚浮身子晃荡,仿若随时就会跟随亲爹而去,娘俩摇摇欲坠,着实经受不住那般打击。
陈则随了四千帛金,有时间就过去,为张师他们打下手,破地狱由他带着大邹,邹叔去世前的遗愿,希望亲儿子送自己上路,但大邹不成器至今没学会完整的仪式,所以邹叔生前恳求陈则带带大邹。
邹叔活着的时候没享过后代的福气,如今走了,还是盼着“享受”一把。
大邹边哭边抖,不能自已,连家伙事都拿不稳,最后艰难搞完全程,他趴在地上,匍匐着,哭到鼻涕眼泪齐流。
陈则同情心泯灭,守到大半夜,最终半句宽慰没有,仅说:“三天内,回五金店上班。”
大邹突然一把抱住他,像抱着救命稻草,不断念叨:“陈哥,我爸没了,我再也没有爸了……”
陈则无话,远远望着高墙下的贺云西,那人从始至终都跟着他,只要过来了,基本就在他身边。
他们之中,最先失去至亲的是对方,不是他或大邹。
那时候,贺云西又是怎样的?
葬礼后,贺女士得回庆成市了,当天贺云西没空,陈则开车送她去机场,进了停车场,陈则还下车给贺女士搬姓李,叮嘱一路平安。
贺女士看着他,忽然抬手摸了下他的脸,就像对自家儿子那样,笑了笑,半是摊开地说:“小则啊,要是云西那小子欺负你,惹你生气了,哪里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别客气,只管收拾他就是了。云西他……从小性子就独,很多方面,他可能不是很懂,是阿姨以前没咋教他,阿姨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总会为别人考虑,但是对他,对我们……不要总让自己受委屈,别一个人扛着,好吗?”
陈则点点头,应下:“谢谢姨。”
贺女士慨叹:“时间可快,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回程知会贺云西一声,贺云西不知道他和贺女士聊了些什么,贺女士上飞机前发了一长串消息,大概意思是不要担心她,下次贺云西回庆成市,可以的话就带陈则过去玩。
“她告我状了?”
陈则接道:“对。”
“讲的什么?”
陈则不告诉贺云西。
天热,每晚吹空调,大人们受得住,可小孩子抵抗力弱,江诗琪吹感冒了,发烧39c。为此,陈则过去照顾她,暂时回到304.
江诗琪生病总是痊愈得慢,挺折磨人,小姑娘难受趴沙发上,睡多了头晕,不睡也头晕。江诗琪懂事,明白哥天天照顾她辛苦,体贴说:“哥,你白天看看我就可以了,还要守店的,太累了,而且我又不是很严重,你晚上就别起来了吧,哪儿不行,我自己会起来叫你们的,不用你老是起夜。”
陈则端着热水走近,闻言顿住,分明无比正常的一番话,听在他耳中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什么?”
江诗琪没看出他的异常,当他没听清,重述一遍,再是:“过几年我也是大人了,我能行的,哥你回家了就好好休息……”
陈则打断她,重点不在这上面:“我晚上起夜了,哪个时候?”
感觉他莫名其妙,怪得很,江诗琪一五一十说:“晚上我们都睡着了以后呀,你不记得了?你昨晚还起来看电视,把阿婆都吵醒了,还有前天,给我盖完被子就出去了,我喊你,你都不应我,是不是我烧糊了,声音太小了,你才没有听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