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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闻一身灰布麻衣, 系着酒壶的粗糙麻绳起了毛边, 松松垮垮地绕在他纤细干瘦的腕子上。半锈的第一秋被无力的右手虚虚握住,剑刃擦过飘落的细竹叶,朝闻的身形在雨中游走,雨点滴落在他敞开的领口,在锁骨间蓄了一滩浅浅的水,又顺着他裸露的胸膛没入腰间。一手剑法使得粗糙、笨拙,比之刚入门的弟子还要不如, 但空荡的衣袍又透着一股随时都能乘风归去的轻盈。
  最后,第一秋的剑光划破雨幕,无数画面闪过晏无咎执伞踏雨而来, 俯身拭去朝闻脸上的泥污;清水村尸骸遍地,火海吞没了折枝为剑的细瘦身影;温泉乡里色授魂与,火光跳跃中互诉衷肠,紧接着棋盘掀倒,棋子散落满地,镜头迅速拉近,便只剩下朝闻在枯井之中摧枯拉朽的一剑。
  师尊,你怎么会以为,这十年里我甘心做一个废物?
  陆聿宁独特的音色一出,仿佛就把人带入了那个刀光剑影般的世界里。明明是气息孱弱时的言语,可戏谑的语气与上扬的语调里依稀可见几分少年特有的桀骜张狂。
  原本还在因为自家正主公布恋情而萎靡不振的事业粉瞬间精神了起来,上映前几日的路演票迅速兜售一空,普通场次也基本场场满座,不少路人表示就是冲着两人的名头也要去影院尝尝个咸淡。
  而终于篡位成功的林听絮更是包下了a市数家影院的黄金场次邀请集团员工供赏自家亲哥的荧幕首秀。
  第一场路演的地点定在b市,对于裴陆两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两人到的比剧组要求得还要早上几天,因为是私人行程,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陆聿宁自从转学后就鲜少再回到这里,偶尔几次也都是因为工作,机场、酒店、工作地三点一线,外出游玩的机会少之又少,更不会有重游故地的闲心。
  故地,自然说的是b市一中,也是裴砚早在《剑回》杀青时就提到的约会地点。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践行杀青时的邀请,并非全然是裴砚的原因,更大一部分是陆聿宁只要一听到裴砚要邀请自己回b市,脑子里就能冒出无数个诸如他是不是想带我见他家里人、万一回b市他突然说要回家我该怎么办、现在应该还没到我跟他回家的那个时间点吧之类的问题。
  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百遍想太多,但真正抵达的那一天,看见b市那片潮湿又熟悉的景色,还是莫名紧张得喉咙发干。
  天气由夏入秋又转冬,但因为b市临海,四季的变换在这座城市并不分明,十二月的冬日,a市已经冷得恨不能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而b市大街小巷却随处可见穿着薄风衣或者薄卫衣的行人,偶尔遇上艳阳天,说不定还能撞上不少穿短袖的勇士。
  冬日阳光斜洒在教学楼的白墙上,光影清透柔和,操场边的银杏叶已经落尽,只剩些许孤零零的黄叶挂在枝头,在风里摇晃着。
  门口的店铺换了一茬又一茬,瞧不见半点旧时光景,唯有一家奶茶店历经多年屹立不倒,甚至连价格都与当年别无二致。
  深受a市物价残害的陆聿宁仿佛回到了组织,想也不想就松开了裴砚的手往前跑去,当即就对着菜单把自己当年的放学标配点了个遍。
  不是说演唱会前要控制饮食吗?紧跟上来的裴砚问道。
  陆聿宁满不在乎地付了钱,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经纪人不知道就是0卡,大不了我明天液断。
  裴砚无奈地笑了声,接过店员递来的袋子,又凑过身去咬陆聿宁手上的奶茶吸管。
  好甜。裴砚嚼着里面的珍珠,含糊地说道。
  陆聿宁瞥了他一眼:没品味的东西,这家店以前一到放学排队二十分钟起步,也就你这种少爷胃喝不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喝过?
  陆聿宁勾勾手,随口说:少爷一下课家里的车就等在门口,哪有机会研究垃圾食品呢?
  裴砚用签子从纸袋里捞出一根鸡柳,递到他的嘴边,似笑非笑地问:你还认得我家车?
  陆聿宁呛了一下,水雾顿时从眼眶漫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揉,却被裴砚挡住。
  餐巾纸替他擦开眼里冒出的生理性水光,暂时清明的眼里映出了一辆从他们身侧行过的黑色轿车。陆聿宁突然就想起高一时的冬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他骑着自行车刚行过一个路口,远远地就瞧见了裴砚常坐的那辆迈巴赫,当时脑子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就这么傻|逼地蹬着车追了几条街,就为了等到了校门口好找裴砚示威。
  当然,最终结果肯定是没有追上。
  陆聿宁不打算告诉裴砚这些糗事,丢人。
  不认得,谁记得你天天坐什么车?陆聿宁从裴砚的手上抢过那张纸,对着自己的眼睛粗暴地蹭了蹭,然后便握着奶茶气势汹汹地朝校门走去。
  b市一中很早就开通了校友预约入校的功能,两人昨天就通过了申请,进入校园的过程畅通无阻。
  陆聿宁踩在教学楼的台阶上,抬眼看见那块褪了色的宣传栏,没忍住皱起了鼻尖。
  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什么吗?他忽然说道。
  嗯?
  高一下学期,学校突然搞什么励志专栏,在这贴满了你竞赛一等奖的喜报,还附你的大头照。
  陆聿宁说着,脑海里不由地也浮现出了那时的场景。裴砚当年可是一中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加上又是s级alpha,当时不少人都认为他最后会选择军校或是最高学府学个十分工科的专业,然后成为行业的顶尖精英。
  怎么就去演戏了呢?
  我知道,你每次路过,都会盯着看很久。
  陆聿宁哼哼了两声,说:我那是在想怎么撕掉。
  嗯,我知道。裴砚轻声说,可我那时候很期待看到你。去天台也是,上体育课也是。
  风吹过来,宣传栏的玻璃门轻轻晃了晃,发出一声轻响。
  陆聿宁像是被这风吹得泄了气,声音也软下来:我那时候只觉得你欠揍。
  我知道。裴砚的回答依旧。
  陆聿宁撇了撇嘴:你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一直在注视你。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银杏的簌簌声,竟有几分似心鼓之声。冬日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在宣传栏的玻璃门上斜切了一道光影,像是徜徉的浮金河流。陆聿宁静默的思绪顺着河流一路飘荡,仿佛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时代。
  他嗫喏地动了动嘴,禁闭的唇间挤出了一句模糊黏腻的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羞赧地骂些什么。
  当年你走之后,我问了你的同学、你的班主任,最后只得知了你转校的消息。本来以为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初恋,没想到居然还有缘分在异国他乡见到。裴砚声音轻慢,气息一下一下扑在陆聿宁耳后,手掌在他腰侧不安分地收紧,我那时候就想,陆聿宁已经走了很远,他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得重新让他看见我。
  像是狼突然露出了獠牙,陆聿宁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被摸过的腰身下意识地绷紧。
  半晌,陆聿宁张了张嘴:难怪你在一年后就脑子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裴砚失笑:我也吃了很多苦的,小宝。
  高三的夏天他突然爆发了难以控制的信息素紊乱,家里在商议之下只好把他送出国治疗,学校也是在那时申请的。但当时的计划还是原计划,只想着完成学业和治疗结束之后回国顺利走上家里铺就好的老路,却没有想到会撞上出道次年出国拍摄综艺的陆聿宁。
  改修双学位时,几乎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好在短暂地思考两天后,父母还是由他去了。
  裴砚的性格向来固执,真要是做了决定,没有人能左右他。
  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理科生,能在第一部电影中就贡献出足以提名最佳新人奖的演技,其中的艰辛就不足外人道也了。
  从前午后偷闲的天台上了锁,两人不得不原路返回。操场上还有零星的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另外一个地点。
  小树林里的流浪猫一如往日,成群结队的,遇上人还会喵喵叫。树木环抱中,有一张摆着猫粮的石椅。
  裴砚拉着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像是确认他没反抗,才慢慢坐下,把陆聿宁也拉过去。
  干嘛坐这。
  裴砚看着他:在这里可以幻想一下和陆聿宁谈校园恋爱的场景。
  陆聿宁抱过流浪猫的手愣了一下,随即耳根上便迅速泛起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