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燃担心擦枪走火出事,再也没答应。
沈执像尝到甜头的孩子,成日回味那甘甜柔软的滋味。毫不知情的封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碰不得动不得,完全是一种折磨。
哪成想竟有了转机。
这天沈渊搞来一包药,说是养胃用的,封燃找医院煮开,他皱着眉一口气喝下去,浓稠液体刺激味蕾,苦得他浑身一激灵,脸色煞白煞白。
封燃担忧地说:“这么苦?喝点水吧。”
沈执接了水,没多久连水带药全吐了出来。之后几天,再也不肯喝。
但沈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喝,还要封燃劝他。
封燃本来不同意,沈执喝药简直是受酷刑,谁知医生也告诉他,那药正适合这时服用,只开了五副,中西结合,副作用小,出院后恢复得快。
封燃立刻调换阵营。第二天,亲自拿着水杯端到面前。
沈执一闻到熟悉气味便连连躲闪,说什么也不喝。
封燃一手持杯,一手拿糖,哄着他:“我刚刚尝过了,没有上回那么苦。喝完把糖含在嘴里,没事的。”
这么大个人被这样哄着喝药,沈执有点不好意思,可一想到又苦又臭,令人作呕,如同泔水拌鸡屎般的一杯,面露难色:“不喝不行?”
“不行。”
“沈正明很久前觉得市场上鸡蛋不安全,养过鸡。鸡屎就是这个味道。”
封燃笑得杯子抖动:“行了,快喝。”
沈执灵机一动:“我喝完,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封燃总觉着不是好事:“我首先得能办到才行嘛。”
“你能。”沈执硬着头皮说,“我喝完,你让我亲一下。行吗?”
话音一落,门口有人吃吃笑了两声,沈执一怔,脸色立刻通红。封燃放下药,拨开帘子,是几个实习生,聚在门口等他们的老师,将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听了去。
封燃过去将门带上,没回避那些嬉笑的眼神,向他们报以一笑,随即又是一片低低的起哄声。
再回来时,桌上只剩空杯子和一张糖纸。
封燃惊奇:“这不挺顺利吗。我没说错吧?没上次那么苦。”
沈执垂着眼没看他,脸上余热未消,连着耳根一点红。
封燃故作轻松地洗了杯子,归于原处。
“糖化了。还是苦的。”沈执忽地抬头看他。
糖是小小一粒奶糖,从儿科拿的。
封燃哑然,心中一动,怎么他也像孩子似的,这么难对付。一转念,好像从来都这样。他家境优渥,又有才华,虽然命数坎坷,与亲人缘薄,但总归没怎么吃过物质上的苦,一向是娇气的,不肯受委屈的。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不知何时,在沈执面前,他不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了。不管是谁,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烦扰他,他一定懒得伺候。
然而沈执不是小木子,不是“a”,不是男实习生,不是陈树泽,也不是宋西岭……不是过去的任何一个人。
沈执,很特别,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神游天外时,沈执看着他,直起腰,手攀上他的肩膀,滑至脖颈处,用力一勾。
双唇相触,蜻蜓点水。
几乎不过一秒钟。封燃后颈一松,退后一步,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伸手摸了下嘴角,瞳孔放大,不太真实的触感。忽然天旋地转,浑身血液向某处奔流而去。
那反应来的飞快,他穿的还是条灰色运动长裤,一切无所遁形。
沈执欲言又止:“……你……”
操。他脑中轰然作响,低下头,扭身逃进卫生间中。
欲火平息后,许久,他呆站在镜子前。在陌生人那丢人就罢了,现在丢到沈执面前!该怎么解释呢?可或许越解释越像掩饰,最好沈执一句话都别问。
直到沈执来敲门,语气担忧:“没事吧?”
封燃忙说:“没事,没事。”
沈执站在门外,毛玻璃上露出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是他身上的淡蓝条纹白底病服。
封燃揉了揉眉心,拉开门:“时间不早了。”
“嗯,不早了。”沈执眼神有点闪烁,明明出丑的是封燃,略显尴尬的却是他,“外面下雨了,要不就留下来吧?我睡折叠床。”
“那怎么行呢?我有伞,你安心休息。”
“……好,我送你。”
走廊寂静,他们并肩走,没人出声。进电梯后,似乎密闭空间给予几分安全感,沈执放松了些,问:“怎么回去?”
封燃一般是坐地铁再骑单车,下雨的话,出地铁后只好步行了。
“我怎么回都行,不用担心。”
“打车吧。”沈执说。
“也行。”
出电梯,雨果然很大,医院排水不好,地面已经积起厚厚的一层,雨点落下来,像落在湖泊。
封燃不准沈执送他出去,一个人返回太危险,而且他们只有一把伞。
沈执站在房檐下打车。
然而天气不好,许久都没车,雨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沈执再次轻声提议:“就留下来吧?”
“算了,我坐地铁吧。我走了。”封燃摇摇头,撑起伞向大雨走去。
“为什么?”沈执在他身后说,“你真的这么不想和我待着?”
……我不是。封燃想说却没说出口,迷茫地停在雨里,不过几秒钟,裤子湿了一半。
他忽然看不明白自己了。
许久没有声音,一回头,沈执涉水走来,穿着拖鞋,没打伞,雨点噼里啪啦,立刻浇成落汤鸡。
封燃见状,冲过去为他撑伞,看见他湿漉漉的样子,情急之下责怪道:“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沈执定定地望着他,雨水顺着发梢往脸上淌,那双眼睛被洗刷得清亮又干净。
封燃别开头说:“你真是不要命了。回去换衣服。”
这晚有老天坐镇,他不得不留下。
看得出沈执很高兴,然而他说不清是颓丧还是尴尬。
何川打来电话问他在哪,他说在医院,被大雨截住,回不去了。
何川顿了顿:“需不需要我接你?”
“算了,我凑合一下。”
挂断电话后,沈执说:“怎么他还这么关心你?”
“他只是问问。毕竟是室友。”
沈执又想说什么,封燃电话再次响起,竟是任河。他不大想接,可铃声孜孜不倦地响,他便与沈执说了一声,走到窗边。
任河一上来就问:“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沈执?”
“不是,”封燃说,“怎么了今天有空给我打?”
“发新歌了,还得了奖。”任河的声音含糊不清,“快快给兄弟支持一波。”
“恭喜啊,”封燃惊讶道,“你们还真有点东西,回来请我吃饭。”
任河在电话那头笑个不停,明显喝了酒,说话颠三倒四:“你个孙子最近又在忙什么,晴晴发消息都不回人家。欸对了,你他妈的在江市干什么坏事了,上回有人和我打听你是不是那个起不来……哈哈哈哈差点没给老子笑死!还我请你吃饭,你是不是该付我封口费呢,我请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吧哈哈哈哈……”
“……你闭嘴吧你,”余光里沈执正看过来,万一被听到,他可百口莫辩,“那是个误会,再提这事当心我弄你。”
任河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怎么回事?”
“没怎么啊,我他妈需要给你交代?你老几啊?”
任河嘻嘻哈哈地说:“沈执知道这事吗?我还听说你和姓陈的搞一块去了,他知道吗?封燃啊封燃你真是不简单!”
“……”
“陈什么来着?我记得他,他不是你大学那个吗?再续前缘了这是?这小子阴得很,你记不记得,他和纪、纪胜……他是纪胜的师弟……下回从他床上下来时,帮我问问……”
封燃忍住一肚子脏话,说:“我挂了。”
“别啊别啊。你到底怎么了?我听说沈执病了?你俩现在什么情况?你瞧你现在什么都瞒我,不够仗义啊。”
“没瞒,我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
“你忙?哦,同时和几个人谈恋爱确实挺忙。”
“造什么谣呢你,老子白天上班晚上医院,谈狗屁的恋爱。”
“你上班?”任河大叫道,“你上班?”
“我在陈树泽公司……”
“你还说不是和好几个人一起谈恋爱!”
这句声音太大,话音一落,他身后一声脆响,沈执使劲拉上帘子。
封燃说:“你喝多了,我明天打给你。”
他拉开一条缝隙,沈执用被子蒙着头。
他说:“我关灯了。”
没有回应。
他抬手把灯关了。陷入黑暗,他摸索到折叠床,躺上去,吱呀作响。
一时半会睡不着,听见细微声响,忽的想起沈执淋过雨后,没换衣服也没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