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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诱欢[双重生] > 第93章
  一如当年。
  一如今日。
  李承赫下意识攥紧剑脊,鲜艳滴落,寒光更胜,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血流出来,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他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涩,而痛。
  “你……”
  话音未落,时倾尘复又拔出剑,空洞立时贯穿李承赫的肺腑,又被剑划出的伤口潦草地填满,李承赫很想说些什么,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时倾尘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砰”的一声,他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砸向了自己的背部,迟来的疼痛轰鸣而来,他的脑袋磕在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上,他像是有什么执念一样,用最后一丝力气摸了过去。
  凸起的……
  冷硬的……
  他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濒死之际,他看见时倾尘的脸重新靠近了过来,轻缓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响,寥廓悠远,入骨薄凉。
  “父亲,我从未这样唤过你,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我固然是你的儿子,但,我更是我母亲的儿子,你从前对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你辜负了她,你没什么可以推脱的,剩下的债,等你到了九泉之下,自会有人找你了结。”
  风骤疾,贯入窗棂,九枝灯上擎着的烛火摇曳破碎,焰心陡然向上挺起,堪堪僵持一瞬,终究敌不过锐利寒气,倏忽,便熄灭了,最后一抹微光消逝的刹那,一点浓稠、幽暗的红,于金砖间的缝隙缓慢流淌,流向风,流向雪,流向永不止息的尘世十二月。
  李承赫死后,时倾尘在当地立了许久、许久,是的,他刚刚杀了人,他杀了他的父亲,他杀了他的君王,可是那又如何,这个人,难道不该死吗,“铮”的一声,雪龙吟从时倾尘的手中坠地,砸落半面须弥座,他垂手合拢李承赫的双眼,拾起剑,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
  凤箫早备好了水。
  许是太累的缘故,时倾尘泡在氤氲的雾气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眉眼,正在咫尺之遥的地方言笑宴宴,他下意识伸出手去,身子跟着沉入水中,一股窒息感随之袭来,他恍然惊醒,挣扎起来,险些掫翻了木桶。
  凤箫一直在门外守着,听见屋里突然传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是进了刺客,赶紧持剑而入,却见时倾尘□□地站在当地,看过来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迷惘。
  似乎,还没睡醒。
  呃……
  凤箫感觉自己闯祸了……
  他一个收剑,一个垂首,一个转身,就想开溜,手才碰到门扇,忽听身后冷冷一声。
  “站住。”
  时倾尘拢衣迈出水中。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凤箫见问,忙回。
  “谨遵少主吩咐,都收拾好了。”
  时倾尘从木施上取下外衫,系在自己身上,“告诉砚墨、青崖、断舟,明日便启程。”
  “是。”凤箫应了一声,迟疑着说,“不过,属下寻不到青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寻不到?断舟不是成日同他一处厮混吗,这件事,你可有问过断舟?”
  “问过了!正是这个蹊跷!断舟不知道,就连往日细心的砚墨也不知道。”
  时倾尘微微蹙眉,明日他便打算动身离开长安,去找沈衔月了,凤箫几个自然也是要跟他一块儿走的,李承赫一死,长安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此等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他稍作思忖,决定用建安盟来问上一问。
  第69章
  风落。
  鸢回。
  “朔州?”时倾尘指尖轻拈纸条,眼神中划过一丝诧异,“青崖怎么会在朔州?”
  凤箫上前一步,“朔州,那是去往北凉的必经之地,难道,青崖早就知道少主要去北凉,所以他抢先一步为少主探路?少主,既然青崖已经有了去向,少主也可以放心了。”
  时倾尘不作声。
  在印象中,青崖并非如此莽撞之徒,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去北凉,他为何不一起走
  ,偏生先行一步,如果他有什么旁的打算,他为何不同自己知会一声,这,绝不是青崖的行事风格。
  “青崖怕是有危险,否则便是……”
  时倾尘顿了下,没有再说下去。
  凤箫一愣,继而又笑起来,“青崖能有什么危险啊,混小子一个,那剑耍的,脾气上来了我都压服不住,少主不用惦念他,等到了朔州,自然就看到他了。”
  *
  朔州。
  虽然一路向南,天气反而越来越冷起来,沈衔月还没撑到驿馆,就病倒了,她发热发得厉害,脸上烧得通红,唇色却是惨白的,她本就是初次怀孕,自觉艰辛,又是连日连夜奔波,被这大风一吹,可不就是雪上加霜,一日重似一日。
  北凉多荒漠多燎原,朔州多重山多峻岭,风裹着雪片子,从巍峨万丈的断崖之间呼啸着涌进来,故而寒冷更甚,沈衔月蜷缩在车轿一角,指尖勾紧并不合身的玄青鹤氅,这鹤氅,原是时倾尘的,那日,她从时倾尘的府衙出来,一时找不到外衣,穿的便是这件鹤氅,起初,她还嫌这衣裳过于宽大,起居不便,这些日子落了雪,刮了风,她才觉出这件衣裳的好处来。
  入了夜,最是寒彻骨,冰锥心,她用鹤氅把自己包裹了个严实,狞风扑掀开大半面轿帘,乌山覆雪,黑云压金,天似明似暗地撕开一个口子,沈衔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个口子里,竟是渐次地浮现出时倾尘的面容来。
  松风水月,若披云雾。
  沈衔月牵动心肠,忍不住,掩唇咳了起来,这一咳,她才发觉自己的指尖竟是冰凉的,唇却又是滚烫的,青崖听见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沈姑娘!”
  青崖遽然登车,抱住了踉跄倒地的沈衔月,那样轻,那样烫,青崖想起了时倾尘,赶紧想要抽身而退,却被沈衔月攥住了袖口。
  “我们还有几日能到长安?”
  青崖看着沈衔月火烧一样的病容,心一揪,他虽然是李元芳的人,却是自幼潜入建安盟,后来,又在时倾尘的身边跟了那么多的时日,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这人世间的事,本就是半真半假,是是非非,一口一个少主,叫久了,也是真心实意,青崖心说,若是少主瞧见沈衔月这副模样,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这么一想,他的心也便软了许多。
  “沈姑娘,长安距此尚远,赶路也不在这一时半晌,你身子不好,又害了病,我们还是在城内好生将养一些时日吧,等你病大好了,我们再回长安也不迟啊,不然,万一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和少主交代,他定是要责怪我的。”
  沈衔月不肯松手。
  “不,若我回去晚了,他许就没命了。”
  青崖一时语塞,这话,本就是他编来诓骗沈衔月的,其实仔细想来,根本经不起推敲,时倾尘手握建安盟,谁敢轻易冤枉了他,谁又有那个本事就轻易捉拿了他,再说了,退一步,即便真有此事,时倾尘被当作佞臣贼子,不日就要被斩首了,难道这个当口,沈衔月回去,就能救得了人吗?她一无兵,二无权,唯一有的,不过是太傅府的名望罢了。
  可就是这点名望,又能起什么作用,岂不知,百无一用是书生。
  沈衔月原也是个聪慧人,可是到了时倾尘的事儿上,她哪儿还有心思认真琢磨,再琢磨,人就没命了啊,想起他叮嘱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想起他那样不舍,那样流连,却还是松了手,她的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慌,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是的,她恨他,她知道,自己还恨着他,恨他为何上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肯爱自己,恨他害得自己错嫁他人被百般折辱惨死大婚之日,可是这份恨,是要建立在他活着的基础之上的,他若死了,她就连个恨的人都没有了,若是连个恨的人都没有了,她活着,也无甚意思。
  天尽头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大,沈衔月眼中冷热交替,她撑着舆座,竟是想要自己站起来,出门去寻他,她哪有这个力气,没等站起来,就晕了过去。
  青崖大惊。
  “沈姑娘!”
  细碎的雪,随风涌入,轻轻飘落她的面颊,须臾,化作一阵湿凉,不知是泪是水。
  青崖看着怀中的沈衔月,陷入两难。
  他的任务,就是把沈衔月带回长安皇城,借此要挟时倾尘从今往后为大徵效力,临走时,李元芳曾与自己说过,若是能骗,自然是把人安安全全地骗回长安,若是骗不下去了,杀了也无妨,其实青崖知道,李元芳的内心也是纠结的,一方面,李元芳是时倾尘的兄友,敬他慕他,另一方面,李元芳又是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的皇帝。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李元芳痛恨李承赫的疑心深重,可他从小在风云诡谲的算计倾轧中长大,这就是命吗,他终于还是长成了他最痛恨的人的模样,可因着时倾尘曾同他说过的话,他一时也办法狠下心肠,就这么杀了沈衔月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未来建安盟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