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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诱欢[双重生] > 第94章
  青崖想了又想,还是下令,全军驻扎,三日后再启程,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多耽搁,耽搁久了,时倾尘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如果时倾尘启用建安盟,就能很快找到自己的去向,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对沈衔月放任不管,不管怎么样,他要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去,此后生死,再与自己无干,如此,一不负李元芳对自己阖族的活命之恩,二不负在建安盟的数载情义。
  *
  水云宫。
  埙声飘飘渺渺,十指开合间,李元芳忽而一顿,他撂下陶埙,顺着啜泣之声望了过去。
  “怎么回事?”
  门外的几个侍从赶紧进来回话。
  “回陛下,按照规矩,水云宫里的人都要给贤太妃娘娘殉葬,可这个宫人死活不肯。”
  李元芳也不喜殉葬之事,他虽生在皇宫,却是实实在在知道沙场的残酷的,沙场上的人都死不完,哪儿有把活生生的人逼死的道理,只是祖宗规矩轻易废不得。
  李元芳叹了口气。
  “事后,给她家里一些银两。”
  宫人瞅准时机,挣脱了侍从的束缚,扑跪在李元芳的跟前,哭得泪眼婆娑,梨花带雨。
  “陛下,求求陛下不要杀奴婢,奴婢愿意伺候陛下一辈子,为陛下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李元芳垂眸轻轻一瞥,这个女子确有几分姿色,胆识也大,只可惜,自己并非好色之人,任凭她生得如何貌若天仙,都对自己没什么用。
  “拖下去吧。”
  侍从听见李元芳的话,就要把她往下拖,她眼看求生无望,死死扯住李元芳的袍摆不放。
  “陛下不能杀我!我有身孕了!有身孕了!”
  李元芳一怔,眯起眼睛。
  “你说什么?”
  宫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她仰起脸,哀声泣道。
  “陛下,我有身孕了,孩子是宁王殿下的,求陛下看在手足兄弟的份儿上,饶奴婢一命。”
  李元芳听见“宁王”二字,只觉得五内轰鸣,他垂指,一点点勾起宫人的下巴。
  “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何下场?”
  宫人长身而拜,细嫩的手恍若杨柳依依,捧着他的乌皮六合靴,额头抵在上面不住发颤。
  “奴婢不敢欺君,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信的话,殿下现在就
  可以把御医找来。”
  李元芳乜眼睨着宫人的影子,那样小,那样轻,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冷冽开口。
  “来人,拖她下去,斩立决!”
  宫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哭号不止。
  “陛下!陛下不能杀我啊!宁王殿下没有妻室,若不是在贤妃娘娘的宫里酒醉,将奴婢认作了旁人,奴婢也不会有这个孩子,这是贤妃娘娘生前唯一的念想啊。”
  李元芳视线冷冽。
  “宁王谋反,业已伏诛,这个孩子若是旁人的,或许还可活,若是他的,必死无疑。”
  宫人慌了神。
  “奴,奴婢说错了,这个孩子不是宁王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是陛下的。”
  李元芳冷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些许玩味。
  “好大的胆子,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捡破烂的吗?真是荒谬!”
  宫人叩头不迭。
  “陛下恕罪,奴婢不敢,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江山社稷都是陛下的,奴婢,还有奴婢的孩子自然也是陛下的,奴婢不过一蜉蝣,人死不足惜,命贱不足怜,宁王谋反,该杀该死,可是曾经同宁王有过来往之人何其之多,陛下新君即位,若是大行杀戮,他们定会惴惴不安,可若是陛下愿意饶奴婢一命,陛下仁德之心可彰四海。”
  李元芳不承望她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来,他略一抬手,示意侍从放开了她。
  “你读过书?”
  第70章
  宫人把头垂得低低的。
  “奴婢不曾读过,只略识得几个字。”
  李元芳微一颔首,吩咐左右。
  “很好,暂且留她一命,看押掖庭。”
  *
  天大白。
  时倾尘屈指击鞘,叩出声声冷冽。
  “我们还有几日能到朔州?”
  凤箫掰着手指头。
  “快了,就在这一两日了。”
  时倾尘“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清俊的眉眼浅浅蹙着,仿佛春日江南蒙了一层水墨烟雨,不知何为,他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稳,青崖突然离开,倒叫他想起从前许多事来,想起从前许多曾经让他疑惑不解之事,却又因着种种缘由,事后不曾深究。
  建安盟入门比选极严,最要紧的是家世清白,根底干净,这样才能保证盟中门人无二心,可是青崖进入建安盟,却并未经由比选,那一年,时倾尘赴岳麓书院求学,在一处断崖山路上遇到了奄奄一息的青崖,他至今还记得,青崖右臂上全是淋漓鲜血,骨头上还有狰狞恐怖的大块伤口,似是野兽所伤,如果不是他恰巧行路至此,青崖失血过多,必死无疑。
  时倾尘动了恻隐之心,救活青崖之后,本想给他一笔银钱,送他回乡,却不想,青崖说自己失恃失怙,一介孤儿,既然时倾尘救了自己,便是自己的再生父母,青崖愿意用自己的这条命,报答时倾尘的救命之恩,时倾尘想了想,将青崖暂且安置在了建安盟。
  后来,时倾尘命凤箫去建安盟挑几个年轻暗卫,随侍左右,彼此切磋,凤箫就带了砚墨、青崖、断舟几人回来,时倾尘对当年之事还有些印象,见了青崖,虽然不说,心里也是欢喜的,仔细问了青崖的伤势,才知道他右臂上的伤还没有好,只能用左手使剑,时倾尘可怜他,让凤箫帮忙医治,又从建安盟拿了许多上好的伤药,终究不成。
  许是因为青崖身上负伤,许是因为往日的一番因缘,时倾尘并未留心青崖的身世,后来凤箫提起此事,时倾尘才用建安盟查了一查,却没能查出个究竟,这本是颇为蹊跷的,此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青崖的耳朵里,他顶着大雨,跪在时倾尘门外,说自己自小便是个孤儿,在战火中乞讨为生,颠沛流离,早已记不得姓氏家乡了,就连这个名字,也是时倾尘所赐,哪里还有什么身世可言,若是少主心中有疑,他这就走,只求能再给少主磕几个头。
  时倾尘心想也是,又见青崖被大雨浇了个透,心中更是怜惜,从此丢开此事不提,青崖人机灵,话也逗趣,虽然少时多艰辛,却并不苦大仇深,反而落了个耍贫嘴的性子,后来,时倾尘很怀念那些在岳麓书院无忧无虑求学的日子,那时候,他做完了功课,常常斜依窗几,清风不识字,等闲乱翻书,凤箫、砚墨、青崖、断舟几个就在不远的梧桐树下嬉戏打闹。
  千金裘,万户侯,不敌当日少年游。
  这几个人中,凤箫年纪最大,却也不过十岁出头,砚墨、青崖、断舟几个不过七八九岁的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性子,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打了起来,一个个跑进来求着时倾尘给评评理,断个分明,时倾尘乐得当个小大人,听他们把并不占理的事情讲得头头是道。
  风嘶云啸,雪下得越发大了,时倾尘撩起纱屉的手微微一顿,回首时,但见青山白头,往事依稀,冰冰凉的寒酥扑面而来,他不自觉垂了垂眼睫,在颊侧投下一团看不分明的默影,眸底的几分暖意渐次褪去,淡到不能再淡,末了,空余一片近乎无色的沧淼荒芜。
  很多时候,过去的事情并不会轻易忘却,而是会被记忆的浪沙沉埋于底,好似未曾磨去棱角的石头,在某一个时刻,顿然出现,狠狠一刺,时倾尘于是清楚地记起来,在燕王府的时候,有一次李元彻擅闯而入,来势汹汹,李元洵突然出现,据说是收到了一个不知名处的字条,可那张字条并不是时倾尘所写,他那个时候就隐隐感觉王府里出了奸细,他本来是想查的,但不久之后,沈衔月再受栽赃,为了保护沈衔月,他从江南赴长安,入了一场杀局。
  此间种种艰辛,不消细说,时倾尘哪儿还有心力去琢磨这个,直到青崖离开,直到今日风雪,他终于隐隐觉出了不对劲,青崖用剑之快,天下无出其右者,况且那些日子,青崖与砚墨、断舟同吃同住,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若不是前者,那便是后者,时倾尘微一敛眉,他本就慧极,可是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青崖会背叛自己。
  又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的不是青崖,而是自己,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看错人,他不愿意相信那些温暖泛黄的年岁中掺杂了看不分明的东西,他不愿意相信,将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少年时细细剖开,亦是一团乌乌糟糟,不堪卒读。
  这个时候,忽闻马儿一声长嘶。
  时倾尘撑着舆座,堪堪稳住身形,掀帘而出,却见凤箫几个全都下了马。
  “出了何事?”
  “少主,风雪太大,这个人策马又太快,一时来不及躲闪,撞在了一起。”
  时倾尘浅浅扫了眼地上那人,银红大氅,石青袴裈,这大红大绿的配了一身,更不消说头上还斜斜插着一支花簪,骑个马都能摔在雪地里,端的是膏梁纨绔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