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京城各大城门口,有马车车队行驶而出,络绎不绝。京城之外的官道上,萧远峰的车队赶上了慕容家的车队,两家一前一后,相互照应。
不知不觉,日暮将至,两家商议,便在郊野驻扎下来,升起篝火,埋锅造饭。
慕容家这边,粳米粥一熬好,慕容韫玉就盛成一碗来走向一辆锦绸璎珞车。
在车旁里守着的冬青就赶忙迎上来低声道:“大爷,我们姑娘怎么还没醒?”
慕容韫玉心想,自己只在帕子上抹了一点迷药,论理该醒了才是。
想到此处,将粳米粥塞到冬青手里,连忙登上马车查看,却见躺在被褥里的慕容鸾音,双目紧闭,却泪流不止。
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可这一次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穿进了梦境中,像一个看客一样看着在静园里发生的一切。
当年萧长生为了锻炼萧远峥的武技,在地下建造了一座斗兽场,入口在假山洞内,彼时,观棋正守着山洞口,坐在石墩子上垂泪。
忽的,南柯脸色惨白的跑了来,带着哭腔道:“冬青、冬青发疯,偏要硬闯,撞到阎大忠的刀上,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死了好,早死早解脱。一旦国公爷撑不住,咱们府上也是要沦陷的,咱们都得死。”
南柯听了不再言语,蹲在观棋脚边小声哭道:“国公爷怎么样了?”
“鹤顶红也快压制不住了。”
“观棋,上回表姑娘来说,皇帝老爷和满朝大臣都在吃人,只要吃了人肉,就不会痛苦,还能越来越年轻,咱们国公爷何苦呢。”
观棋一脚将南柯踹翻,咬牙切齿道:“蠢货,那些大人吃的是什么人,是你我!”
这时,洞内传来了低沉浑厚的钟声,观棋南柯连忙各自擦干净脸上的泪,前后脚走了进去。
地下,曾经关着老虎的笼子都空了,只其中一个笼子特别,铁链层层加固,牢牢固定在地上,旁边放着一只铜钟。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铁链缝隙中伸出,正握着铜锤,有气无力的敲打铜钟。
观棋连忙上前,掏出钥匙来,先是把挂在锁链上的三把大锁
打开,而后将缠在门上的锁链一圈一圈的解下来。
一个头发干枯雪白,瘦削孱弱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魂体状态的慕容鸾音看到这一幕,惊在那里,泪水滚滚而下,她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一层透明水幕挡着,无论她怎么拍打、撞击,都穿不过去,她只能那么看着一切发生。
“今日她的病情如何?”
南柯正要如实禀报,观棋连忙拦在前头,挤出一个笑来,“还是老样子。若是夫人能想开些,慢慢的就调养好了。”
南柯一听就把头垂的低低的,屏息凝神不敢插言。
萧远峥咳嗽了两声,将涌上喉咙的血水咽下,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流星霓生一同奔了进来,离着远远的就一起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观棋心道不好,连忙呵斥,“出去!”
流星哭道:“观棋,夫人去了,如何能再瞒着主子。”
刹那,观棋从头凉到脚,面色惨白,缓缓转头看向萧远峥,只见他向内凹陷的双眼仅有的那一丝光亮熄灭了,变得灰暗死寂。
慕容鸾音就看着他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去,穿过爬山廊,来到了瑞雪堂。
彼时,瑞雪堂上,哭声一片。
卧房榻上,慕容鸾音看见碧荷茯苓正在擦拭自己的尸体。她的尸体光/裸着,只盖着一张繁花朵朵的红绣被。
萧远峥走进来,他的模样吓的碧荷她们都停止了哭泣。
“都出去。”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阴森。
碧荷仿佛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放下白帕子,拉着茯苓退了出去。
萧远峥坐上床榻,把冰冷的尸体紧紧拥在怀里,缓缓开口,“不是故意不见你的,阿音妹妹,别生我的气。”
话落,便伸长胳膊去拿床头柜上的琉璃灯。
水幕后的慕容鸾音忽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拍打,急的跺脚,痛彻心扉,“不要、不要——”
火舌舔上了纱帐,瞬息燃烧起来。
火海中,萧远峥拥着她的尸体,亲吻她的额头,低低的,反反复复的说着“不是故意不见你,别生我的气”。
现实中,原本只是闭目哭泣的慕容鸾音,嘴角溢出血来,把慕容韫玉险些吓死过去,抱着她的肩膀就开始使劲摇晃。
“阿音,阿音快醒过来!”
慕容鸾音蓦地睁开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嘴角、下巴、脖子,流的到处都是。
慕容韫玉顿时害怕自责起来,又哭又骂道:“该死的萧远峥,他不说只是迷药吗,怎么毒的你吐起血来。”
跪坐在一侧的茯苓连忙拿帕子给慕容鸾音擦拭,哭道:“姑娘你说句话呀,别吓奴婢。”
“原来他不是狠心绝情不见我,而是不敢见我,不能见我……”慕容鸾音泪如雨下,揪着自己心口处的衣襟,急促喘息,“我怎么能猜疑他,我还对他说那些狠话,绝情的话,他该多伤心。”
慕容韫玉听懂了她后面的话,就道:“怪不得你,他那个人多智近妖,又那么了解你,是他故意激怒你的。”
慕容鸾音一把揪住慕容韫玉的衣领子,哭着道:“哥哥,他会被人下食人虫蛊,我要回去找他,要救他!”
慕容韫玉见她除了吐出那一口血,再无别的症状,心中隐约猜出她吐血的缘由,叹口气就道:“这个时候告诉你实话也无妨了。萧远峥带着必死之心,进宫清君侧去了,这会儿要么已经杀了仙主,要么就被禁军围杀死了。你回去也什么都不能挽救了,死心吧。明日一早,我们继续上路,还要祈求漫天神佛,陛下念在萧氏一门的功绩上,只杀萧远峥一人,不牵连我们才好。”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死去,而是被人下了食人虫蛊,我现在才恍然明白,老天让我做那些梦,不是为了让我与他和离,而是要让我去救他,去找出根治这种虫病的药来,这也是我身为医者该去做的事情!”
第73章 陷阱长明殿内,光明……
长明殿内,光明灿烂。殿外,不远处的月台上,已是烛火映照不到的地方。
明月高悬,月色苍苍,一支禁卫军正在围杀萧远峥。各个军士如狼似虎,却缄默如傀儡。
萧远峥身上的绯红官袍被染成了暗红色,手中长剑卷刃,可他仍旧在战,昂声呼喊,杜鹃啼血般的嗓音,声穿云霄,动人心魄。
“陛下,是人是鬼只在您一念之间,切莫堕入恶鬼的陷阱!”
站在石阶上的洛雄才冷笑,抢过弓箭手手里的弓箭,拉至满月,对准萧远峥的脖子就要射去,他要一箭射穿他的脖子,一箭毙其命!
就在这时,范守君拼了老命的向这边奔来,“陛下口谕,不可伤了他性命。”
洛雄才佯装没听见,顿了一下,蓦地松开手指就让箭射了出去。
范守君又惊又怒,连忙追着箭,看向萧远峥,就见他一个鹞子翻身躲了过去。
范守君放下心来,转身冷冷看着洛雄才,“陛下口谕,世子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同子侄一般,不能伤其性命,将军方才是走神了,还是故意抗旨?”
洛雄才连忙躬身拱手,慌张道:“萧大人武艺了得,久攻不下,末将站在此处,手指就有些冻僵了。”
范守君冷笑道:“果真天寒地冻吗,我这老身子骨也站在这里试试吧。”
洛雄才越发把腰弓的低低的,赔笑道:“陛下的意思末将明白了,不如用天罗地网活捉,您看如何?”
“还不快去。”
“是。”
长明殿内,楚永寿扒着铁笼,眼珠子死死盯着坐在龙椅上的长盛帝。
“啧啧啧,皇兄啊,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吗,像在水里泡浮肿了的死尸,你再看看我,血气方刚,一夜御七女都能游刃有余。你来,剖开我的脑子,把里面的长生蛊王引渡到你的身体里,就能返老还童了。你放心,你不会和萧长生一样的,他身体里的不过是低等蛊虫而已,我身体里的这只却是王,凡王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故,我身体里只有这一只,且,只有蛊王能真正让你长生不死。你也不要怕吃人,蛊王嘴叼,不吃普通人肉,你只需每月吃一个九月胎便可,未见天日的,不过是一块嫩肉,亦不能称之为人。”
“你在引诱朕。”
楚永寿顿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当然在引诱你,我这阳谋如何?”楚永寿阴冷的瞪着长盛帝,“当年你用阴谋策反我妻,害我父母惨死,我如今用阳谋复仇,比你高尚多了吧。当年,我竟那般天真,以为向你求饶,你就会念着骨肉亲情,放我们一条生路。可我低估了你的冷血,是我害死了父母,父母惨死才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这个冷血绝情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