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遍什么?”冬木阳坏心眼地呛声,“第三遍我今年的任务完成率超过你?”
“又不是所有人都想活下来的。”太宰治耸肩,“我的梦想是在一个清爽的早上安静地死去,讨人厌的冬木君还是离我远点为好。”
“安心吧。”冬木阳将手里画了记号的地图拍到部下手中,从建筑物三楼一跃而下时对着太宰治露出个微笑。
“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会替你放烟花庆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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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人,难缠,明明是黑手党,却对一些不值一提的事物抱有同情心。
这是十六岁的太宰治对冬木阳的评价。
就像命运一样,尽管被森鸥外限制了异能的使用,但冬木阳还是在一次出差中受了重伤。
太宰治坚决否认自己是专门去看他,但据同样去探望昏迷中的病人的中原中也所说,那时推开门的太宰治气喘吁吁的,他根本听不到中原中也和他说的话,也没再像以前那样嘲讽中原中也。
十六岁的太宰治只是缓慢地走到了白色的病床边,他垂眸看着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少年,身上有种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绝望与悲伤。那样的绝望与悲伤来得太没有缘由,中原中也想了很久才想出个比喻。
他说那时的太宰就像是长满青苔的墓碑,墓碑前摆着枯萎的鲜花,风一吹就什么都散了。
而冬木阳醒后,身体确实一天比一天差了下去。
他的眉眼如初,脸上却只有在生气和愤怒时才会泛出些血色。按他自己的要求,森鸥外没有将他从外勤的岗位上调离,却明显降低了他出差的频率。
“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昏暗的酒吧里,冬木阳这样和太宰治说。
太宰治将外套随手扔在椅子的椅背,坐在吧台前他身边的位置:“冬木君,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是想因为喝酒加重病情,然后在森先生那把罪怪到我的头上吗。”
“那以你的年纪,还不准喝酒呢。”冬木阳得意洋洋地,唇角勾起,说完就抿了口酒。
太宰治:“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还比我晚出生几天。”
“你有点冒昧了。”冬木阳撑着下巴,暖黄色的灯光遮掩了他过于苍白的肤色,令他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我是来找你庆祝的。”
太宰治捏着酒杯的边沿:“有什么好庆祝的。庆祝我带回来的小狗最后竟然在红叶大姐那里混了个高层吗。”
“中也很厉害。”冬木阳若有所思,“你也很厉害。”
“我有一种预感,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说话时头微微向一侧倾斜,肩上的银发滑落。太宰治的睫毛轻颤,看着那柔软的发丝落在自己的手背,发梢被杯壁边沿的水珠蹭湿。
太宰治的目光向上逡巡,一路从那挠得人心痒的发梢,挪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冬木阳笑了笑,没给太宰治说话的机会就说了“再见”。
“对了,十六岁生日快乐。上次生日的时候揍了你一顿,还得跟你说句抱歉。”
太宰治的嘴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看着冬木阳面对着自己,一边倒退,一边用狡猾的话把他的心脏砸得发疼。
“明年这个时候。”
酒吧的门被推开,冬木阳离开时朝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再一起庆祝我们认识三周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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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冬木君去出差?”
首领办公室里,听到太宰治的话的森鸥外挑眉。
“冬木君的力量可是很关键的,我可没有让他在这时候出差的打算。”
太宰治面不改色,他站在红色地毯的中央,平静地回答了森鸥外的话:“以冬木君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面对接下来的危机。说到底,普通人的牺牲只是个数字,比起他们,冬木君对港口黑手党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森鸥外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他看着面前的太宰治,半晌问了句:“是冬木君对港口黑手党重要,还是冬木君的能力对港口黑手党来说最重要呢?”
太宰治微笑:“又没有令异能脱离异能力者的方法,这两者对森先生您来说,难道不是同样的选择。”
森鸥外眨了眨眼,笑着回了句“说的也是”。
冬木阳离开的那天,列了份礼物清单。
太宰治粗粗扫了眼,说他作为干部,哪有替下属买那么多礼物的必要。
冬木阳:“对我来说谁都一样。”
太宰治:“你现在是又要挑战森先生定下的级别制度了吗。”
冬木阳:“要说挑战,我现在的职位比你高,你还从来不对我用敬语。”
太宰治:“中也就算了,你和旗会的那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
“只是被公关官拜托去帮他取点东西而已。”冬木阳看了眼自己列的清单,“况且,他们和我在先代时期就一直并肩作战,理论上我和他们比你要熟,只是大家的任务都很忙,平常没时间聚在一起而已。”
太宰治沉默了几秒。
冬木阳问他在想什么。
太宰治轻笑,用欠揍的语气回他这一出差就是半年,指不定等他回来,自己也成了干部。
剩下的事发生得理所当然。英国女王的继承仪式上发生骚乱,号称没有死角的钟塔侍从被悄无声息地暗杀,太宰治与魏尔伦做了交易,调换了对方的暗杀顺序,以牺牲旗会为代价,保全了作为首领的森鸥外。
一切都在按他的设想进行着。可被太宰治派出勘查现场的部下却在回电中结结巴巴的。
“全,全都是血……”
“我知道,旗会全灭,然后呢。”
“不,不光是这个。”电话里的黑手党艰难地咽了口水,“冬木干部,他流了好多血。”
太宰治的脑袋跟被人敲了一棍一样疼。
“先……先救公关官……”奄奄一息的傻瓜鸟说。
他的金发上全是血污,平日里不离身的墨镜也碎成了好几半。青年的瞳孔涣散,在最后时刻对着将自己从地上抱起的冬木阳勾出个笑。
“我还以为……自己也能当上干部呢……”
少年半跪在血泊里,他两条手臂上划了很多道口子。他几乎放干了自己一半的血,要不是拥有那样的异能,早就应该咽了气。
然而旗会的伤势过重,救活一个钢琴家后,能令其他的人留下遗言,已经是冬木阳能做的最后的事。
太宰治看着他浑身都在颤抖。少年的额头抵在同伴的额头,整张脸因极具的痛苦而扭曲,最后发出一声嘶哑又绝望的咆哮。
“啊——!!”
重来了三遍,这是太宰治第一次感到自己会被抛下的恐惧。
冬木阳的伤势严重到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离他而去,而偏偏太宰治却因为人间失格连触碰他的权力都没有。
他做的事,好像是对的,又好像是错的。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迷茫。
为什么要回来呢。不回来不就不会感到难过了吗。
哦。
太宰治的精神恍惚,他像一具早就腐朽的尸体,站在酒吧的门边。
十六岁这年,太宰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第一件错事。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们的十六岁被按下暂停键,然后像影片一样迅速倒带,回到了真心实意地讨厌对方的时候。
第60章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在魏尔伦加入港口黑手党时,冬木阳就明白了包括旗会在内,自己的数百个部下死去的原因。
这是人如蝼蚁般死去的战争。黑色的裹尸袋在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像是棋盘上陷入困境的黑子,争得头破血流,却又找不到出路。
“有关魏尔伦的事,不必再提起。”
“但……”
“冬木君。”明明和太宰治站在同样的位置,森鸥外却抬眼打断了面前的少年,“这是命令。”
冬木阳缓缓地睁大了眼。
制定计画的是太宰治,可同意计画的是森鸥外。
正是因为知晓了一切,所以感到的痛苦并未疏解,反而像气球一样极具膨胀。
冬木阳就这么站在尸体摆满的大厅里,他看着还未干涸的血液浸透裹尸袋,最后渗进了地板的缝隙里。
幸存的人们在窃窃私语。
他们说多亏了首领和太宰大人,如若不是他们两个的指挥,横滨还不知道会被卷入这样的恐怖里。
没人知道,他们的死亡在几个月前就被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对黑手党而言,为了首领死去,好像是件光荣,死得其所的事。
可冬木阳不理解。
他的睫毛颤了颤,为此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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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以后,冬木阳和太宰治的关系迅速冷了下去。他们不再在走廊上大吵大闹,也不再在下班后约定一起喝酒,没人再提起那个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无人知晓的亲吻,这种诡异之处连安葬好同伴尸体的中原中也都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