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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今身子不同,万万不能熬夜。”他几乎是半抱着将顾笙护送到床边。
  顾笙躺在柔软的枕上,看着烛光下李修远依旧紧绷的侧脸,既感动又有些好笑:“相公,你太紧张了,放轻松一些。”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李修远闻言,目光却更显凝重,眉头紧锁,显然根本没把“放松”二字听进去。
  他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开口,思绪跳跃得飞快:“那……那铺子的生意怎么办?”
  “油烟重,人来人往又杂乱,万一磕着碰着……要不转出去?”
  “或者……写信让娘或者小倩过来帮你?”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对,家里有个人照顾你我才放心!”
  “啊?”顾笙这次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这位初为人父的相公,这反应简直比他这个真正有孕的人还要夸张十倍!
  他伸出手,轻轻拉住李修远微凉的手指,示意他躺下。
  李修远立刻顺从地褪了外袍,躺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将他圈进怀里。
  顾笙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安抚了那份激动。
  这才柔声分析道:“川州府那边,娘和小倩也各有各的忙碌。”
  “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何必再折腾她们来回奔波?”
  “等她们接到信再赶来京都,怕都到七八月份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现在的营生……我不想转出去。”
  生意刚有起色,是他们在京都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想着,让良子先接手主理,再给他雇个踏实能干的帮手。”
  “我呢,就每天去铺子里看看,理理账目,动动嘴皮子指挥一下。”
  “那些烤炸、搬搬抬抬的力气活,我保证一根手指都不沾,可好?”
  李修远沉默着,眉头依然没有舒展,显然在激烈地权衡利弊。
  顾笙也不催促,只是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小腹上轻轻覆着,感受着那份奇妙的连接。
  过了许久,李修远才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让步。
  但语气不容置疑:“铺子的事……就依你。”
  “但家里必须雇个可靠的婆子,专门负责洗衣做饭洒扫,这些琐事你一概不许再碰。”
  “好。”顾笙立刻应下,唇角扬起满足的笑意。
  他明白,这已是李修远在极度担忧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若连这个都不答应,只怕他明日去书院上课都心神不宁,无法安心温书。
  八月份就是考试了,他苦读多年,成败在此一举,顾笙绝不愿因自己和家里的事分了他的心神。
  当然,这份初临人世的巨大惊喜(小家伙)除外。
  烛光摇曳,李修远将怀中的夫郎圈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掌心下是顾笙温软的小腹,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熨帖的暖意。
  一种巨大而沉甸甸的幸福感,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虚幻感,沉甸甸地落在他心头。
  阿笙……他的阿笙,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
  他们血脉的延续,正在这里悄然生长。
  这感觉如此奇妙,让他的指尖都因这份认知而微微发麻。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掌心下的那片温热与平静,仿佛这样就能捕捉到那个“绿豆大”的小生命最细微的脉动。
  “明日我就给家里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顾笙笑道:“好。”
  ......
  自从确认了喜脉后,顾笙起初倒还安稳,只是偶感疲乏嗜睡。
  可不知是那安胎药彻底固了胎气,还是腹中孩儿到了日子开始彰显存在。
  约莫一月有余的光景,顾笙的害喜之症骤然汹涌起来,比之前猛烈了十倍不止。
  那原本是赖以生存、充满烟火气的铺子,如今成了避之不及的所在。
  莫说靠近灶台,便是远远闻到一丝油炸的荤腥气,顾笙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酸水直往喉咙口涌,脸色煞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难受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幸而之前已同李修远商议妥当,张良是个踏实可靠的,接手主理得有条不紊。
  又雇了个勤快的帮厨打下手。
  顾笙只需每日上午精神稍好时,去铺子里略坐坐,翻翻账本,指点几句,便算尽了心力。
  饶是如此,那点微弱的油烟味残留,也足以让他回家后蔫上半天。
  李修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书院散学的钟声一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讲堂的人影,哪里还顾得上平素里同窗们探讨学问的邀约?
  从前他还会多留片刻,或温习课业,或为前来请教的同窗解惑。
  如今却是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回那小院。
  温习课业的时间被挤压到了深夜,而白日里散学后那原本用来钻研学问的宝贵时辰,如今全耗在了京都的街巷里。
  他奔波于不同的食肆、干货铺子、果脯摊前。
  变着法子搜寻那些清淡开胃、又能稍稍安抚顾笙胃口的吃食。
  时令的鲜果蜜饯、新出炉的素点心、老字号里熬得浓稠的白粥小菜……
  可即便他如此尽心,顾笙被腹中孩儿折腾得依旧厉害。
  不过短短两月,那张原本就清隽的脸庞更显瘦削,饭食稍稍沾唇便蹙起眉头,强忍着不适才咽下几口。
  李修远每每坐在他身侧,看着他因呕吐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心口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难以呼吸。
  他只能笨拙地递上温水,轻抚他的后背。
  或将人小心翼翼地拢在怀里,一遍遍低喃:“辛苦了,阿笙……我们就怀这一次。”
  以后都不生了。
  除了这无力的心疼与陪伴,他竟什么也替他的夫郎分担不了。
  这份认知常让他在夜深人静时,望着顾笙疲惫的睡颜,生出深深的无力与焦灼。
  他这般“一散学即失踪”的异常,自然引来了书院同窗的关注。
  起初几日,大家只当他家中或有急事,不便打扰。
  可一连十几日皆是如此,散学后连他一片衣角都难抓住,那些积攒了课业疑问想找他解惑的同窗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日散学,李修远正飞快地收拾书匣,两个素日关系不错的同窗觑准时机,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去路。
  “修远兄!留步留步!”
  伍中山笑着拉住他的衣袖,“这几日散学,你溜得比兔子还快,可叫我们好找!”
  “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紧要事?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大家或可帮衬一二?”
  李修远动作一顿,眉宇间那因归家而起的急切尚未褪去,闻言却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柔情与牵挂。
  他摇摇头,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劳诸位挂心,家中并非有难,是内子……他身子有些不适,我需早些回去照看。”
  “身子不适?”杨亦斌敏锐地捕捉到他神情的异样,那分明是掺着甜蜜的忧心。
  便试探着追问,“看修远兄这神情,怕不是寻常小恙吧?莫非……有喜了?”
  李修远被点破心事,脸上那点柔情瞬间放大成毫不掩饰的欢喜与赧然。
  他点点头,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嗯,是有了身孕。”
  “只是他……害喜得厉害,吃不下睡不安稳。”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总得赶回去陪着、哄着些。”
  “哎呀!恭喜恭喜!”两位同窗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贺。
  伍中山更是抚掌笑道:“难怪!难怪!修远兄平日里提及夫郎,言语间便满是珍重,如今更是呵护备至!”
  “我们几个可是好奇得很了,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能将我们书院这位才思敏捷、沉稳持重的李大才子迷成这样?”
  “又这般有福气,怀上了麟儿!”
  杨亦斌立刻接话:“可不是嘛!修远兄,你看明日正是休沐,不如我们约上几个相熟的,一同去府上拜访。”
  “一则恭贺喜事,二则也让我们拜见拜见弟夫,沾沾喜气!”
  “人多热闹些,或许还能让弟夫开怀几分?”
  李修远闻言,略一沉吟。
  想到顾笙近日被孕吐折磨得郁郁寡欢,若有相熟的同窗前来道贺,说说笑笑,或许真能分散些心神,冲淡那难熬的滋味。
  再者,他也存了一丝隐秘的念头。
  想让更多人知晓阿笙的好,知晓他们共同期盼的喜悦。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也好,只是他如今身子多有不便,若有怠慢,还望诸位海涵。”
  “无妨无妨!是我们叨扰了!”
  两人见他应允,更是高兴,“明日午后,我们一准儿到!”
  李修远匆匆拱手作别,提着书匣疾步而去。
  留下两位同窗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好奇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