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星没同意:“我跟你一起。”
傅凛川提醒他:“你易感期快到了。”
“还有好几天呢,没事的,”谢择星坚持说,“我留下来等你一起走。”
傅凛川还想劝的话到嘴边又算了,谢择星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谢择星,换做是他一样会毫不犹豫留下来等最后一起走。
“你们不要这么腻歪,”李彦文受不了地插进声音,“真一分钟都舍不得分开啊?有你们这么做朋友的吗?”
傅凛川没理他。
谢择星笑起来:“李医生,离开这里以后,你也可以找个这样的朋友。”
李彦文:“……”我谢谢你。
从第二天中午起,基地开始组织人员有序撤退。
一共五架直升机,分批将南部基地近百人送往努里亚,到第三天傍晚,直升机陆续起飞,这里只剩下二十余人等待明早的最后一批撤离。
原本还算热闹的基地彻底沉寂下来。
入夜后谢择星在房中收拾行李,傅凛川自医疗部回来,帮他一起。
谢择星顺口问道:“医疗部的东西都整理完毕了吗?”
“嗯,”傅凛川随意点头,“差不多了,前面运走了大部分,还剩一点明早一起带走。”
他们自己却没多少东西,除了电脑里的一些资料,能带走的更多的是在这里的这段时光和记忆。
傅凛川半蹲在地上,看向谢择星,忽然问他:“择星,离开这里之后,打算去哪里?”
“没想过。”谢择星诚实说,当初来这边之前,他可能根本没考虑过自己活着离开这里后还能去哪里,但是现在好像去哪里都行,只要能跟傅凛川一起。
傅凛川说:“那这几天好好想想吧。”
谢择星也问他:“你呢?想去哪里?”
“也没想过,”傅凛川最后帮他清点了一遍所有的东西,拉上背包拉链,“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哪。”
谢择星点了一下头,就这样吧,不用想太多,一起去哪里都好。
最后一夜,谢择星的心情格外放松,早早就睡下了。
傅凛川却没有睡意,走出房间在外面无人的走道上独自站了很久。
从一开始,他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来到这里,只为了离谢择星近一些,想看着他爱的人平安无事,能走到今天确实是他运气太好,或者说谢择星太心软。
他其实何德何能。
夜更沉时,傅凛川准备回房,刚转身忽又顿步,倏然抬头朝前方天际看去。
无边际的漆森黑暗在最远的地方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有似白雾一般的絮状烟云飘散开,逐渐向着这个方向蔓延而至,隐约的轰鸣震颤声传来,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开始疯跳。
来不及多想,傅凛川冲回房,迅速叫醒睡梦中的谢择星:“择星,赶紧起来。”
谢择星皱着眉睁开眼,傅凛川没时间跟他解释,拉起他:“快点,有轰炸机朝这边来了。”
谢择星愕然,顿时睡意全消,爬起床只来得及套上一件t恤,刚想问什么,下一秒,防空警报声响彻基地。
不好的预感成了真,俩人对视一眼,快步冲出了房门。
路过隔壁李彦文的房间傅凛川用力拍了几下门,听到里面李彦文的回应便不再管,拉着谢择星径直朝前方楼梯间跑去。
“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拿……”谢择星忽然出声,想转身回去。他的相机还在房中,电脑里也还有一些稿子和照片没有上传。
“没时间了,”傅凛川拉住他,“别拿了,快走。”
触及傅凛川脸上凝重神情,谢择星放弃了返回去的念头——他如果坚持回去,傅凛川一定会跟着一起,没有了便没有了,算了。
轰炸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他们刚跑出宿舍楼,第一枚导弹就已在医疗大楼那边落下爆炸,东部基地发生过的噩梦再次重演。
好在防空洞入口离宿舍楼不远,谢择星和傅凛川率先跑进去。
没几分钟,第二枚导弹也落在了宿舍楼上方。
大地震颤,天崩地裂。
二十二个人,最后活着跑进放空洞里的,包括他们在内一共只剩六人。
谢择星跌坐在地上,喘着气半天没能回神,这次的空袭轰炸比上次来势更迅速,他刚如果返回房间去拿东西,他和傅凛川都没可能跑出来。
外边不断有爆炸声传来,傅凛川在谢择星身前蹲下,手指插进他发间:“有没有受伤?”
谢择星艰难摇头,四目对上,各自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后怕。
傅凛川有些后悔没有提前让谢择星走,又庆幸至少这次自己陪在了他身边。
汗流进谢择星的眼睛里,像泪一样,傅凛川伸手很仔细地帮他拭去。
谢择星的睫毛抖着,几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们好歹也管管我,”最后一个跑进来的李彦文倒在地上,虚弱出声,“帮帮忙,别当我不存在。”
谢择星转头,看到他染红的裤腿,愣了一下,赶紧推开傅凛川:“先救人。”
防空洞里储存了一些食物和药品,傅凛川去拿来医疗箱,先帮李彦文处理伤口。
李彦文运气有些差,进来前被飞溅的金属片在右腿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比起那些进不来的人,又实属侥幸。
傅凛川帮他缝合包扎,这里条件实在有限,只能先简单处理,其余的等明日去了努里亚再说。
头顶的灯晃晃悠悠熄灭,防空洞里停了电。
这也正常,整个基地都被炸了,电路不被破坏才奇怪。
谢择星自那些零星的物资里翻出了蜡烛和打火机,点燃后总算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李彦文,其他三人也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傅凛川快速帮他们都处理了。
谢择星有些担心,防空洞里有一台卫星电话机,但没有电也没法拨出去,联系不了外界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傅凛川帮所有人包扎完毕,坐回了谢择星身边,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问:“在想什么?”
谢择星微微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傅凛川安慰他道:“睡一觉吧,这里被炸的消息努里亚那边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也许不用到明早就会有直升机过来。”
李彦文也说:“我们几个命大,安心在这等着就是。”
想着明天就会有人来营救,大家的情绪都还不算太糟糕,受了伤的几个人陆续睡去。
谢择星靠墙坐着,沉默片刻,冲傅凛川苦笑:“我本来以为过了今晚就再没事了,没想到最后一夜又碰上了空袭,我们真是不走运。”
“别想太多,”傅凛川依旧挑着好听的话安慰他,“我们还能一起活着,就是最大的运气。”
谢择星点头:“你说的对,还能活着就好。”
傅凛川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借你当枕头用,要不要?”
谢择星犹豫之后顺从躺下,靠过去。
傅凛川靠着墙闭了眼,手指贴着他面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片刻后谢择星掀起眼,在昏暗光线里以视线反复描摹傅凛川的侧脸轮廓,动荡的心绪渐渐归于平静。
……
清早,谢择星在傅凛川和李彦文的说话声中醒来,愣了愣,昨夜的记忆涌进脑子里,他立刻坐起身,问:“直升机还没来吗?”
傅凛川塞了个面包给他:“才八点多,再等等吧。”
墙上有一面挂钟,时间刚刚指向八点半。
谢择星不由皱眉,已经八点半了,就算努里亚的联络处没收到他们遭遇空袭的消息,原本约定的也该是这个时间来接他们。
“也许因为这里的防空警报还没解除,随时有轰炸机过来,他们有顾虑,可能会晚些来。”李彦文的语气还算轻松,他向来乐观。
谢择星下意识看向傅凛川,傅凛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小声说:“先别想那些,等着吧。”
等吗?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择星心里的不安正在急遽扩大,他很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一直到傍晚,防空洞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压抑,连李彦文都开始怀疑:“……一天一夜了,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还没人来接我们?”
谢择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故意不来呢?”
“怎么可能?”李彦文惊愕出声。
谢择星冷静道:“这边发生空袭,死了二十个人和死了十几个人没有区别,只要认定我们都死了,就可以不派直升机过来,或者来了不降落又飞回去,如果是上面有人下令,他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李彦文是个聪明人,很快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迪兰父亲的意思?为了报复傅医生?”
报复或是灭口,也许都是,但更有可能的,是傅凛川的不识抬举惹怒了对方,傅凛川不肯卖身给他们便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于那些人而言得不到的不如毁掉,也免得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