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敬皇上,皇后!”
“不敢!”
只要是当初见过周祈提刀杀进洛阳的人,现在周祈越是对他们笑,几个胆子小的宗室子弟越是不敢造次,大家胡乱应了几声,敬了酒后就赶紧退下去。
太子开了头,宗室也敬酒了,下面的官员等也都起身走动起来,敬酒的,互相恭祝新年的,夸别家孩子乖巧可人的,一时间,宫宴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时,皇城外的大街上,到处都是鞭炮声,烟火味,噼里啪啦的声响不自觉叫人生出国泰民安的喟叹来。
顾佑安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在看自己,她一边笑着跟誉王妃说话,一边悄悄捏他,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皇上对皇后心日月可鉴!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感受。
皇后年轻貌美,皇上又这般心仪皇后,他们的女儿送进宫去也没什么前程,还是算了吧。与其把女儿送进宫里得罪皇后,还不如选个品格端方的读书人为婿。皇上皇后最赏识有能耐的年轻人,扶持女婿也是个机会。
大人们私下交换眼神,小孩子们看不懂,但是会直接问,阿阳跑到阿元身边,小声问:“姑父为什么一会儿就要看姑姑?”
阿元叫他别问:“吃饱了没?还要不要再吃点?”
阿阳揉揉肚子:“不吃了吧,我哥说一会儿出宫我们去街上赏灯,街上好多好吃的,我要尝尝。”
去年春节洛阳城差点被各路兵马打烂了,过年也没年味儿,好似去年缺少的今年都给补上,从除夕那晚开始洛阳城里就摆起了彩灯,各家富户斗起灯来那叫一个厉害,百姓们也跟着玩乐一回,开了眼界。
阿元抬头看他父皇母后,他小声跟表弟说:“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出宫玩儿,晚上我跟你和阿行睡。”
“不行的,祖母说了,以后不能叫你常去家里,有坏人。”
“能多坏?我若是在洛阳城里就被人暗害了,我那还得了?”
这一年跟在父皇母后身边阿元也长进了许多,许多政事他一知半解,但母后仔细教过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宴要散了,阿元去跟父皇母后说今晚想去顾家玩一晚上,明儿早上回宫。
顾佑安没有反对,她道:“叫阿行阿阳先走,你跟我们回祁安殿换身装扮,母后另叫人护送你去顾家。”
阿元点点头,他知道,这会儿百官都赶着出宫,他这会儿跟阿行他们走太打眼了。
温柔地摸摸儿子的脸,顾佑安扭头瞪周祈:“自己还能不能走?”
周祈看着还是一副冷静的聪明相,但是顾佑安知道他已经醉了,还醉得不轻。
两人成婚这么些年来,他喝醉的次数少之又少,不知道他今儿怎么了。
周祈站起身来,滚烫的手拉着她的手腕,万分缱绻地喊她:“安安。”
顾佑安任由他拉着:“别闹,跟我回去。”
一家三口回祁安殿,过了会儿,祁安殿的侧门打开,换了身装扮的阿元带着一群护卫出宫去。
“皇后娘娘,太子走了。”
“知道了。”
晓月在门外稍站了会儿,没听到屋里主子说话,摆摆手,带着宫女太监们走了。
屋里,顾佑安被周祈压着胳膊动不了,好不容易把胳膊从他腰下扯出来,又被他捏着肩头压在怀里,抱得死紧,生怕她走了似的。
她叹息一声,放弃挣扎了,软软地趴在他胸口:“不嫌重?”
他坚持要看她,脑袋抬起来,脖子梗直,过了会儿他说:“脖子酸。”
顾佑安忍不住笑出来,埋怨似的拍他肩膀:“那你躺下去啊。”
他听话地躺下去,抱着她一侧身,她躺在他身侧,两人同用一个枕头,呼吸相闻。
“顾佑安,你不相信我。”
“嗯?”
“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还是不信我。”
顾佑安刚才没明白,听到他委屈的质问后,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知道
有些事骗不过他,她也没有打算要骗他,只是,有些事确实不好开口对他说。
再等等吧,或许等到他们走到生命的尽头那一日,她才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告诉他所有。
就是不告诉他又如何呢?她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明白却不想回答,她只叹道:“你喝醉了,睡吧。”
她不肯说,他也不追问,好像真是喝醉了胡言乱语,过了会儿就自己睡着了。
一夜过去,她隔天醒来时周祈不在,晓月进来伺候说道:“皇上今儿一早骑马出城打猎去了,说是给您打几只野鸡回来炖汤喝。”
顾佑安懒洋洋地伸了个腰,笑了笑,多出去跑跑马也挺好,心情会舒展些。
洛阳的年节从年前的小年一直热闹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松江城的年节没那么多热闹可看,闲不住的百姓去东郊布坊里做短工,挣点小钱补贴补贴家用也好。
除了东郊的布坊外,今年北山的山脚下建了药坊,这个药坊归大周药材国营司管,这里主要是为了转运松江城的药材、生产常用丸药用的,药坊的生意非常红火,整个年节只有除夕和正月初一停了两天工。
这个药坊是杜二叔在管,药坊正月里都不停工,他也要在药坊守着,这不,正月十五按老家益州府的习俗要吃汤圆,杜青今儿得闲,专程从家里用食盒给他装了一碗汤圆送过来。
杜青进门便笑道:“您这也太忙了些,还没过正月,我看你们药坊的库房里的丸药就堆满了?”
头发半白的杜二叔笑道:“不急不行啊,海军那边要一批药才做好了,韩掌柜那儿又要一批药送去草原上,不抓紧着些,岂不是要缺货了?”
杜青打开食盒把汤圆端出来放桌上,一边问道:“韩掌柜不是不管药行的事了?怎么又找你要丸药?”
“他是不管药行的事,现在咱们药行的大总管是胡菖蒲。韩掌柜要丸药是给多力那边要的。”
“那个黑鹰部落的小子?”
“正是他,那小子在草原上做买卖兼着替咱们传递消息,要不是有这层身份在,韩掌柜也不会替他来要丸药。”
“也不用担心,跟咱们敌对的要么被灭要么被赶走,就是把丸药卖给那些草原部落也出不了事。”
杜青这些年一直在松江城的军医所当差,原来是替祁王府培养军医,现在是替大周朝培养军医,草原上的消息他知道得很快。
杜二叔慢慢吞吞吃完汤圆,擦擦嘴道:“那也不能瞎卖,你忘了皇后娘娘说的话了?咱们松江城的好药材都是有数的,要省着些用。”
说到皇后娘娘,杜二叔难免多提一嘴:“杜青啊,咱们年纪大了,留在松江城也就罢了,杜家年轻的孩子们还是要叫他们往外走一走,无论是读书习武还是走商都行,不能叫他们养在家里给养废了。”
杜青在军医所的差事很忙,族里的事情他不怎么管,听杜二叔这般说,他一下冷了脸:“是不是谁家的小子惹祸了?”
“别急,有我们一群老头子看着能惹什么祸?左不过就是躲着我们跟段家那几个孙子来往罢了。”
杜二叔幽幽道:“我们家跟段家可不同,大周朝至今为止最有权势的皇后娘娘有我们杜家一半的血脉。”
皇后娘娘,太子,跟他们杜家人都很亲近,不出意外,杜家未来两三代人都是好命人。但命好也要知道惜福,若是杜家出几个像段家那样的孙子,不说皇后娘娘和太子,他都看不过眼。
说到段家,杜青说:“段大人前两年精神头还好得很,去年秋天病了一场一下就老了。这人一老就没那个精神头管家里的小事了,才叫底下几个孙子阳奉阴违。”
“富贵人家的儿孙不好管教,小时候不教好,长大了就更难教回来了。”杜二叔瞥杜青一眼:“我知道你一向不爱管那些闲事,以往我出面也就算了,现在不同了,你是皇后娘娘的舅父,你说一句远比我说一百句有用。”
杜青知道轻重:“咱们杜家可以出平庸没本事的儿孙,也绝不会有败家子儿。”
杜二叔满意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四月底松江城化冻,送去南方海军的丸药已经装船送走,韩掌柜带着商队两百多架大车来药坊拉药。
杜二叔指着七八个杜家的孩子给韩掌柜瞧,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
“他们几个没有读书的根,又吃不了习武的苦,好在懂些药理,嘴皮子会说,我把他们交给你,劳烦你给带一带,以后他们靠着走商混口饭吃我也就知足了。”
韩掌柜看了看几个杜家的孩子,嘴上道:“杜家的儿孙哪里少口饭吃,您也太忧虑了些。”
杜二叔摇摇头:“别人给的,不如自己亲手挣来的吃得香。”
韩掌柜大声笑道:“你放心,冲着咱们两家的关系,杜家的孩子就是我的亲侄儿,我肯定好好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