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七选了杯特调咖啡,轮到林阿望,林眠有些歉意,怕他喝不惯,只有热可可了。
他摇头示意没事。
你现在喝?林眠问,离近了几步,伸手。
林阿望下意识就要把手放上去,又听她说,需不需要我帮你拿着头套。
他又摇头,下一秒,陈十七替他接下。
那,回见。林眠笑着说了再见,身影消失在街口。
林阿望垂着视线,他不敢看她。
她的笑,她的目光乃至她,都不是他的。
她说的喜欢,是同情。
黑暗孤寂的世界突然被人揭开,陈十七把热可可递到憔悴不堪的人面前。
不是喜欢吗?陈十七举着头套凝视着往车库走的女人,叫出他的本名,徐书望。
也不怪他念念不忘,林眠的长相很出挑,举手投足间她的风情渗出骨子里。
这里的风情是让人动心的美。
眼泪挂在长睫上,黑发被雨水冲刷,大衣锁不的美态,连在雨中哭都似在展示美。
林阿望没有动作,取下可以发声的拟声器。
这种试点器具是可以根据大脑现阶段想法,再由植入脑中的芯片传输,到贴片的喉咙处,由u盘大小的机器发出声音。
因为是实验阶段,根本不成熟,他很少用。
林阿望往双木科技的大楼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头,往车库的方向追。
阿望!陈十七喊了一声,瞧他摆了摆手,停下脚步。
他摇头,痴情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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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木科技的陈芳正在前台收捡快递,秦平从研发室试完机器出来。
公司很大,有两层,一层是无障碍的设施和盲道之类的,方便过来试行的残障人士。
楼上这层是办公室和研发室。
十七哥,听说徐工出院了?秦平问。
陈十七按压了下眉心,摆明现阶段发生的事儿不太合心意。
陈芳侧面问,怎么了?那病还没好啊?
家族遗传,好不了。
这个消息,让五十几人的团队都被阴霾笼罩。
秦平叹了口气,倒是忘了问起公司新招的软件工程师。
那个小芳,等会下班的时候,把阿望的工作牌和规划表都取了,有要交接和请教的问题尽量在过年前赶完。陈十七瞥了眼一隅的工作表,徐书望的笑颜落入眼中。
陈芳说好。
其他人还有些没回过神,也有的问起都这情况了怎么还来上班。
看这状态,基本是熬不过这个年头。
化疗不要钱啊?陈十七说了一句,又显见沉默。
徐书望从高中的时候,陈十七就和他联系。
陈十七是家里的独子,家在两江都有房产,那时候年少心气高,和家里、学校起了矛盾。
拿了笔钱,和他老子签了对赌协议,头也不回就走。
一女发小在苏南,他没地去,联系发小后跑来投奔。
想起做残疾人的软件也是因为发小是聋子,他从小就看明白残疾人的困楚。
既然要投资,那就得从感兴趣的入手。
刚好发小在参加市里的编程比赛,其中就有拿下比赛第一的徐书望。
那时候,公司刚好就在起步阶段,他老妈也在儿子软磨硬泡下帮了不少忙。
自然而然的几个年轻人,外加被请来的徐书望开始试行。
虽然那时候徐书望还在念高中,但当时他听说是给残疾人解决困扰的公司,想也没想就点头。
周末节假日有空就来。
开头两年始终没进度,为此陈十七被家里人说了不下十次。
直到徐书望发生车祸那年,他保护一个女生危在旦夕。
而软件的开发却在他昏迷几个月后得到有效数据,原本他能醒就是皆大欢喜的。
没想到,一个噩耗传来。
肝癌。
【救她之前,我就知道。】
徐书望是这样告知他的。
由于徐书望藏得太好了,不仅是陈十七不知道,就连他哥也不知道。
高考后,陈十七将公司搬去京北,徐文安带着他北上求医。
当时只觉得,那个女生没救回来,再加上徐书望患了癌症。
无法两全。
却没料到,他哥隐瞒女生活着的事实。
也不知道他哥是如何说服女生的家人,家里人觉得愧对,也跟着一起瞒。
要不是这次入职聘请,徐书望压根不知道她还活着。
整整十年,他对此毫不知情,一个人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守着回忆。
当初陈十七还觉得徐文安为了弟弟,舍弃好工作,去当了个大学老师,成家也没个指望。
肯定是好哥哥。
后来竟是因为自己喜欢,想着等弟弟去世,就回去找那个女生。
现在还开车撞徐书望。
警方给出的消息,是徐书望药物作用下,碰到出来寻找的亲属,属于意外。
神他妈的意外。
陈十七抿唇,神色阴翳。
如果不是有病,谁不想活着。
可林眠是徐书望的药,断了药的人。
怎么活。
他能活这么久,能坚持这么久,全都是林眠在他生日时给的一叠便签,和一瓶墨水。
化疗时,他写了十张,一张一年。
第五年时,一个名叫张婉的人来看了他。
她要去布达佩斯留学了。
张婉问:有没有什么给我带去的?
见他无话说,她补了一句,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徐书望看了她很久,五张便签就这么出现在布达佩斯。
为什么是布达佩斯?陈十七带着鸡汤看他,闲问。
当时徐书望空下来就写代码,他说代码能止疼。
陈十七知道他想帮自己在陈家更有价值,那份对赌协议以公司上市而作废。
徐书望:【因为她喜欢。】
徐书望:【不能实现的愿望就去到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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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眠刚从家里出来,把整个家都翻了遍,便签确实没有找到。
她为此还给航空公司打了电话,拜托她们帮忙看看。
回去的时候,她给张冬青说了即将入职新公司的消息,想着这点消息也能减缓他们紧张的心。
她今年都二十九了,翻年也三十。
本就不该让父母跟着焦心。
果不其然,林眠刚把车开出车库,张冬青打了电话来,他们一回神,就见她出去了。
眠眠,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林眠打了左转灯,刚好就有公司发来邀请,顺其自然就去了。
张冬青小心翼翼问,给残疾人做app,你...
林眠像是什么都听懂了,也没掩饰。
大方道:嗯,因为他。
人都已经没了,活着的人何必被困住呢?
妈。
嗯?
你怎么知道我被困住了。
错开响着喇叭声的救护车,林眠往反方向开,开过高架桥停在桥尾等绿灯。
她顺手点了根烟,视线掠过繁华的街景落到西南方。
那处只在黑夜里有一抹光的寺庙,早不似十几年前有无数人参拜。
就20年出生的小孩,也大多抹去对寺里的记忆。
除去信奉的少数人,余下都是念旧的老者。
秋风在车顶盘旋,林眠抽完一根烟,绿灯亮起。
她的车一下窜出去,往老城区开。
夜幕下的南知巷像是建筑遗址,连熟悉的痕迹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再往里开,已经有南知巷的轮廓了,林眠*把车停在路边,徒步围着烧成废墟的南知巷走了一圈又一圈。
那颗榕树也被人拔去,巷口的小卖部连店门都落了灰,两侧的住房烧得不成样子。
雨这么一下,气息早就散去。
周围太安静了,连路过的行人都没有。
林眠站了一会儿,转头往停车的方向走。
没走多久,被路灯下高大的人影吸引。
徐..书..望?她心口一震,大步跑过去,却发现那人戴着口罩,眼角带着不明显的青紫。
整个人散发着死气。
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发出来的气场。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一点窘迫。
林眠回过神,抱歉,我认错了。
怎么可能会是他。
林阿望看着她走远,垂下眼,他摸出一颗柚子糖,攥紧在手里。
转眼到了林眠和薛巧约定的日子,地点在苏南博物馆的小茶坊,这里离哪边的方便。
工作日茶坊没热闹劲儿,服务生送来茶点就把木门虚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