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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惹皇叔 > 第153章
  宫人不明所以然,簇拥上前,有捧衫裙服侍更衣者,有端玉盆服侍洗漱者、有奉水瓯服侍饮水者,各自恭谨殷勤。
  “娘子看着颇疲累,怎不多歇歇?”
  傅棠梨摇头:“我一个女冠,在御书房逗留这么许久,不妥、不妥、大不妥,可不能叫人瞧见了,你们快把我的道袍取
  来,我得赶紧回元真宫去。”
  宫人闻言惶恐:“过会儿圣上就回来了,若不见娘子,岂不生气?”
  傅棠梨皱眉,一脸嫌弃:“谁理他呢。”
  宫人再三劝说,拗不过,只能依着她,将她的道袍取来。
  傅棠梨装束停当,揽镜照了照,依旧面若桃花,眼波含水,脖颈上还有红斑点点,惹眼得很,她暗暗“啐”了一声,心中羞恼,随手从榻边取了一件大氅披着,垂下来掩住身形,便匆匆出了甘露殿。
  因她不欲张扬,当下只有两个宫人随行。
  今夜月色良好,檐角连翘,朱瓦流光,遍洒银辉,依稀还是旧时模样。
  傅棠梨刚走出没多远,迎面就撞见一群宫人挑着灯,走了过来。
  面对面的,回避不及。
  打头一个年长的女官,见了傅棠梨,笑着迎上前来,俯身致意:“怀真师父,可巧,正找你呢。”
  这是冯太后身边的闵尚宫,也是内廷女官中有资历的老人家,往日和太子妃打过几次照面,算得上熟人。
  但如今傅棠梨已经不是太子妃了,这当口就显得有些微妙起来。
  傅棠梨略客气回礼:“闵姑姑。”
  闵尚宫笑容不变:“怀真师父为先帝祈福,孝心可表,太后近来追思先帝,欲请怀真师父前往宫中一叙,我适才往元真宫去,道人们说你已经进宫了,可不是巧了,那就请随我一道拜见太后。”
  不像巧合,反倒像是已经在这条路上蹲守许久。
  傅棠梨心中一“咯噔”,脚步顿住,略一踌躇。
  闵尚宫面露诧异:“怎么,莫非怀真师父进宫并非拜见太后,而是另有缘由?”
  偏偏傅棠梨是个极好脸面的,这情形,能说什么?只得故做镇定之态:“并无他事,请姑姑带路吧。”
  当下遂同往。
  至长乐宫。
  殿中灯火通明,玉座水晶帘,锦屏烟霞纱,碧玺雕琢的莲花炉中点着沉水蜜香,奢华更甚往昔。
  但冯太后已经没有旧日的容华了,这短短的半年,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衰衰白发几乎承不住华丽的凤冠,浓重的脂粉已经无法遮掩她树皮般的皱纹,正因如此,当她望向傅棠梨的时候,那神情显得尤其阴郁。
  冯太后的左手边站着汝宁公主,而右手边,却站着三个女郎。
  傅棠梨认得其中一人,乃是太常寺卿何家的六娘子,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儿,另外两个,甚是面生,但看其衣饰,亦是高门贵女。三人皆是绝色,各有千秋,艳光灼灼,一时间,殿中灯火竟也为之失色。
  这般情形,颇为古怪,不知太后有何用意。傅棠梨暗自揣摩,面上却不敢露出端倪,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怀真见过太后娘娘。”
  冯太后并没有叫马上命她平身,而是用一种审度的、恶意的目光继续盯着她。
  大殿中一时无声。
  傅棠梨缓缓地直起腰,若无其事,面上恰到好处地现出温顺的表情:“太后娘娘既有传唤,可要听怀真为您讲一讲三官感应妙经?先民服王道而敬天地水三官,感应自然,可福泽世人。”
  冯太后终于冷笑起来:“哀家已经老了,受不住这福泽,不听也罢,只是可怜元嘉,年轻轻的,去的那样早,若是当初知晓,该叫你给他多念几卷经,是不是能庇佑他再活几年?”
  她在后宫度过了大半辈子,见多了种种内廷秘辛,再早些,也曾听闻过淮王与太子妃不雅的传闻,原先不过置之一笑,如今回想,方才恍然大悟,什么太子妃出家祈福、什么幽王病故,全都是骗人的,可怜她的孙儿,竟会为了一个女人的缘故,死在自己的叔叔手中。
  冯太后无法去责怪赵上钧,对于这个儿子,她本来就不敢亲近,到如今,更是生出畏惧之情,但却忍不住对傅棠梨恨之入骨,今日把她叫来,就是想要刻意为难她。
  傅棠梨一贯很沉得住气,听到冯太后提及赵元嘉,不过垂下眼帘,平静地道:“幽王病故,殊为可痛,只叹天不假英年,非人力所能挽,还请太后节哀。”
  节哀,她还有脸说节哀二字?
  冯太后如今听什么都觉得刺耳,她用怨恨的目光逼视傅棠梨:“哀家心痛欲碎,难以节制,你呢?你对幽王之死,可曾有一丝一毫愧疚之情?”
  “太后这话,我听不懂,也不好回您。”傅棠梨依然恭敬,神情并没有什么波动。
  冯太后语气森冷:“哀家还记得,其实你才是元嘉的妻子,元嘉活着的时候,爱你至深,他若泉下有灵,定然是想要你下去陪他,而不是那个幽王妃,傅氏,你若还有良心,就该自请殉葬,才不辜负元嘉对你的一片深情。”
  汝宁公主大惊,战战兢兢地开口劝道:“皇祖母,这怎么能……”
  “你闭嘴!”冯太后满腔怨气正无从发泄,厉声呵斥汝宁公主,“为什么不能?夫妻本是一体,元嘉都死了,她为什么不去死?”
  “太后此言差矣。”傅棠梨倒是坦然,语气还是温和的,“圣上命我出家,我已斩断尘缘,幽王为谁,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冯太后眉毛一竖,刚要说话,忽然注意到了傅棠梨身上披的那件大氅,玄黑底色,殿中灯火辉煌,照着那上面的刺金暗纹,俨然正是五爪金龙。
  这天底下,除了圣上,有谁敢用这样的纹案呢?
  她怒火更盛,几乎拍案:“好一个斩断尘缘,哀家且问你,你身上这俗家的衣裳又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暗度尘缘?”
  暗度尘缘,这个词,听过去就尴尬得很。
  冯太后这么一说,殿中众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望了过来,当即也认出了那件大氅的异样之处,心头皆是一震,旁边站的那三个女郎,更是面色各异。
  那何家六娘子尤为年少,沉不住气,当即踏前一步,面色不善,就要开口,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了一把,朝她摆了摆手。
  何六娘子这才止步,“哼”了一声,骄傲地扭过脸去。
  傅棠梨在心底暗暗把赵上钧来来回回骂了好几遍,但在这光景下,她却愈发沉稳,扯下那件大氅,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天凉,风大,适才进宫的时候,高宫正随手取了一件衣裳给我挡风,或许是她拿错了吧,回头还过去便是,不值什么大事。”
  一本正经,八面风不动,俨然做泼皮无赖状。
  冯太后简直要气笑了,她恨恨地喘了几口气,复又露出轻蔑之色,对傅棠梨道:“哀家不和你逞这口舌之争,哀家只奉劝你一句,莫要自视过高,你不过残花败柳之身,叫人图几日新奇罢了,怎么,你还当能长久得了吗?”
  她指了指身边的三位女郎:“她们才是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德言容功无一不妙,近日朝中大臣屡屡上奏,请立新后,哀家正欲在此择一人,你看看,以她们的美貌,胜你百倍,哪个不比你合宜?你曾做过元嘉的太子妃,怎么,难道还想做当今圣上的皇后吗?真真荒谬!”
  “朕倒想问问太后,这有何荒谬之处?”
  随着这低沉的声音,赵上钧走了进来,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行动间带起风,压得殿中的灯火都暗了一下,摇摆不定。
  冯太后一惊,不觉有些慌张,站了起来:“五郎……圣上,你怎么来了?”
  “这究竟有何荒谬之处呢?”赵上钧神情肃杀,直视冯太后,重复问了一遍。
  他的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情绪,当他还是淮王时,铁血铁腕,杀伐刚烈,已令世人畏若修罗,如今更挟天子之怒,气势威重如山岳,大殿之中,骤然如凛冬降临,令人瑟瑟发抖。
  左右众人皆胆寒,齐齐跪下,俯首不敢言。
  冯太后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棠梨轻轻叹气:“没什么大事,罢了。”
  赵上钧难得没有听从傅棠梨的话,他将目光转过去,沉沉地唤了一声:“汝宁。”
  汝宁公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在。”
  “太后前面还说了什么,告诉朕。”赵上钧的身量很高,当他环顾众人之际,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格外明显,君威沉重,不可抗拒。
  汝宁公主头皮发麻,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冯太后适才的言语都说了出来,她脑子清晰,口齿伶俐,说得几乎一字不差。
  赵上钧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声,这大殿中的气氛越来越沉,灯火太盛,几乎要把所有人的背脊都压弯到地上去。
  当汝宁公主说到:“……元嘉都死了,她为什么不去死”时,眼看着赵上钧的情形不对,傅棠梨赶紧打断了汝宁公主的话:“好了,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