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面见教皇。”
莱拉:“而我是无神论者。”
第92章 鸦片战争的前夜莱拉否决简的计划
莱拉感到不开心。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清楚地表明自己无神论的立场了,如果是上一次,她是用中文说的,因而无人在意,那么这一次,基督山伯爵怎么会听不懂她用英语说的话呢?
可是他也不在意。
所有人都不在意。
埃德蒙唐泰斯只是展示了一下那个镂空的翡翠盒子,然后打开让莱拉看到里面精美的药丸,絮絮叨叨地说自己有三块这么大的翡翠,其中有一块送给了教皇,还有一块给了什么人莱拉没有听清楚,而这一块做成了眼前这个盒子。
最后,莱拉用了一句话结束交谈。
“您对中国,对广东一无所知。”
她用的是法语。
下午与泰蕾莎的见面同样令人失望,这是狂欢节的尾巴,是嘉年华的最后一天,莱拉孤身一人穿过彩车和戴面具的人,登上自己的马车,出了城,到了泰蕾莎指定的地点。
遇到一个装束很美的强盗。
是路易吉万帕。
莱拉咕哝了一句:“泰蕾莎吃的可真好。”
莱拉留下了自己的糖,如果有必要,她也不准备带走自己的钱袋,但是万帕先生似乎只对阿尔贝的钱袋感兴趣,两个人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话,做了一笔关于草莓泡泡糖的交易。
在天黑之前,莱拉阿什博恩小姐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城里,德莫尔塞夫子爵去赴他的约会,德埃皮奈男爵在他的床上躺着,虽然莱拉愿意去布拉齐亚诺公爵的舞会上做男爵的舞伴,但是看这样子,男爵恐怕是起不来床了。
于是莱拉阿什博恩小姐一个人去了舞会,反正总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来邀请她跳舞。两支曲子过后,莱拉借口要透透气,从花园的后门溜走了,她回到帕斯特里尼老板的伦敦旅馆,破天荒地地早早上床,在晚上10点钟的时候就吩咐玛莎吹熄蜡烛。
莱拉:“在罗马的这几天,让我觉得贵族们真是没救了,玛莎,我要怎么做会对这一切不感到绝望呢?”
玛莎没有听懂。
第二天早上,她们悄悄离开了罗马。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口信或书信。而在两个星期之后,莱拉再度回到了自己的糖果工厂。
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她要求看简创立的托儿所。
简:“好的,小姐,我们已经建起来了,并且严禁工人们继续使用含有鸦片酊的平静糖浆——尽管她们并不知道什么是鸦片酊,我想,她们的知识匮乏得可怜。”
莱拉:“我们应该开办夜校,让女工晚上也来读书,这样……这样的话,可能会少一些小维多利亚,可能吧,我不确定。”
简低头看自己的账本:“说到小维多利亚,莱拉,你说的对。”
莱拉:“她死了吗?”
她回想起来她母亲说的那句“她长不大”。一个从出生就开始喝鸦片酊的孩子不可能长大,小时候她需要的是母乳或者奶粉,再大一点需要的是面包。
平静糖浆不是她需要的。
简别过头去看窗户,嗓子里像是憋了一口气:“……是的,和你猜测的一样。”
莱拉轻轻摇头:“小维多利亚我们救不回来了,但其他孩子还有可能。我们走吧,总是在办公室里坐着不会有任何有益的事情发生。”
不只是莱拉的糖果工厂拥有托儿所,但一定只有莱拉的托儿所才会禁止平静糖浆的使用。在简寄来的调查资料中,她说过其他工厂的托儿所就是把工人们的孩子聚集到一个房间,一个共同保姆看着他们睡觉。
睡觉。
莱拉清楚孩子有多不好带,他们不可能安分睡觉的,除非用了不知道什么药物。
简领着莱拉穿过喧闹的车间,蒸汽机有节奏的轰鸣和甜腻的焦糖气味成为了糖果工厂的味道。工人们穿着朴素的灰色罩裙,头戴白色软帽,在流水线旁快速而熟练地操作着,眼神大多疲惫而顺从。
莱拉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心里清楚她们买不起自己制作的糖果。
托儿所设在工厂相对安静的一角,是一间刷了白灰的宽敞房间,窗户开得很高,透进下午略显稀薄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奶味、尿布味和一种努力维持的消毒水气味。
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婴幼儿被安置在简陋的摇篮,小床或地垫上。几个年纪稍长的女童在角落安静地玩着磨损的木块。
“这里,”简的声音压过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她指向一排靠墙的小床,“是我们收容的孩子。大多是还在吃奶的婴儿,母亲们在车间干活时,就送来这里。”
莱拉:“我还以为他们的哭声会很响,没想到仅仅是正常说话就能压下去。”
走近了,一个面色蜡黄、头发稀疏的小婴儿正闭着眼睛,不安地扭动着,发出猫叫似的哭声。旁边一个稍大点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吮吸着手指,异常安静。
“他们看起来不好。”
“营养不良是普遍的,莱拉,母亲们自己吃得就少,奶水不足。我们这里提供牛奶,但……”她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很多人习惯了那种平静糖浆。”
莱拉忍不住去抓自己的头发:“她们还在用?”
离开牛津后她还没有修剪过头发,它们长长了一些,莱拉用一根发带简单地扎起来,不让头发落在肩膀上。
简叹了口气:“我们这里绝对禁止,莱拉小姐。但……晚上孩子哭闹得厉害,带回家去,母亲们累了一天,或者根本不懂……你禁止了,可是又不能跑到她们的家里去看着。”
莱拉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安静的孩子,”莱拉指着那个吮吸手指、眼神空洞的孩子,“她叫什么?”
“小艾米丽,小姐。她快三岁了,几乎不怎么哭,也不怎么动,”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送来时就这样了,听说在家里……喝得不少。”
在罗马,她可以转身离去。
但面对眼前的沉默,莱拉无法转身。这里的绝望是沉重的砖石,压在每一个需要呼吸的生命之上。
“夜校,”莱拉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她转向简,眼神灼灼,“必须立刻办起来。不仅仅教认字、算术,更要告诉她们——清楚地,反复地告诉她们——鸦片酊是什么,它对孩子做了什么!告诉她们小维多利亚是怎么死的!告诉她们小艾米丽为什么不会笑!”
简一时没有听清楚:“什么?”
莱拉重复:“夜校,简,我们要开办工人夜校。”
“夜校?小姐,”她斟酌着词句,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围裙粗糙的边缘,“这……这需要地方,需要灯油,需要□□,更需要工人们愿意来。她们下工后已经筋疲力尽了,有些人家里还有一堆孩子要照料……”
“我知道,简,我知道这很难。”
莱拉打断她,声音不高。
“但看看这里!看看她们!疲惫、无知、被那些毒药哄骗着!我们只是在工厂里禁止平静糖浆,这远远不够。毒害还在家里蔓延,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她们以为只是让孩子安静一下的时候!小维多利亚死了,小艾米丽……她可能永远都学不会走路、说话了!如果我们不告诉她们真相,不教她们认识那些标签,不教她们除了鸦片酊还有其他办法安抚孩子,那我们在这里做的一切,不过是杯水车薪,是自欺欺人!”
简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莱拉的设想很好,但是作为糖果工厂的实际管理人,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莱拉。
“那么成本呢?我们的利润本来就不多。”
莱拉咬着牙:“我们需要更多新的产品,不能只生产面对贵族的高档糖果。”
简:“说的有道理,莱拉,我想,最大最可靠的客户,应当是我们的政府,事实上在你的罐头实验后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莱拉:“什么事情?”
简的心砰砰直跳,她觉得自己的野心有点过于大了,从工厂的初期,她就在想这个想法,但是前期忙于泡泡糖的生产,因此她一直没有落实,甚至连一份真正的计划书都没有给莱拉看过。
“你还记得你装在罐头里的橘子果酱吗?”
莱拉:“我当然记得,菲茨罗伊和巴特克斯两位教授致力于在学界推广我的细菌学说,我很感谢他们。”
简:“那个时候你说你不想用肉汤做罐头……但是如果我们用肉汤做罐头的话,我想,它就有可能成为……”
简的眼睛在发光:“成为军粮。军队会成为最可靠的需求端。我们就会占领这一块全部的市场。”
莱拉愣住了,现在是初春时节,天气不冷了,可是她却感到指尖一片冰凉模糊。
“哦——今年——今年是——”
简:“1839年,怎么了吗,莱拉小姐?”
鸦片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