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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张口结舌,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莱拉,又慌乱地瞥向自己的母亲。
  梅尔塞苔丝的脸也失去了血色。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裙摆,指节泛白。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埃德蒙被出卖开始的。
  她的心颤了一下,不忍心去看基督山伯爵。
  “哈!”玛蒂尔德德拉莫尔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仿佛终于抓到了致命的把柄,她苍白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扭曲的得意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新封的伯爵?权势?阿什博恩小姐,您可真会转移话题!您是在暗示,德莫
  尔塞夫伯爵的‘权势’——无论它来自何处——就足以让一个英格兰人无视法兰西真正的流淌高贵血液的贵族吗?”
  还是说,您认为,仅仅因为您攀附上了这位,新贵的儿子,以及他这位,”她终于将矛头转向了沉默的基督山伯爵,带着孤注一掷的挑衅,“神秘莫测的东方伯爵,您就有资格站在巴黎的沙龙里,肆意嘲弄像拉莫尔这样为法兰西流过血的古老姓氏?”
  阿尔贝又气又恨,不明白矛头为什么莫名其妙指向了自己。
  攀附上新贵的儿子,什么玩意儿!
  莱拉阿什博恩爱的是自己的朋友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又不是自己!
  阿尔贝几乎要喊出来,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来。
  天主在上,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话题正在往薄荷泡泡糖和莱拉传奇的求学经历上走,就因为阿什博恩小姐忘了拉莫尔小姐的问题,也不认识她的姓氏,就这么大发雷霆!
  她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莱拉,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我父亲,德拉莫尔侯爵,是法兰西贵族院的议员!我们家族的纹章镌刻在卢浮宫的历史长廊里!而你,阿什博恩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英格兰暴发户的女儿?一个靠着奇装异服和故作神秘来吸引眼球的异乡人?你以为摇着一把鸵鸟毛扇子,挽着一个不知底细的伯爵的手臂,就真的能跻身于我们之中吗?”
  “玛蒂尔德!”
  阿尔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低吼出来。这不仅是对莱拉和伯爵的侮辱,更是对他整个家庭的蔑视。
  莱拉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了,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扬起了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比她略矮的玛蒂尔德。
  “暴发户的女儿?我亲爱的德拉莫尔小姐,这点你大错特错了,我是完全靠自己发家的,我的父亲除了把我送进了修道院上学,其余的什么都没给我!”
  至于我算什么东西?”她轻轻嗤笑一声,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至少我知道,真正的价值不在于一个空洞的姓氏,或者一个挂着画像的长廊。”
  “它在于这里,”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这里,”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而不是在于歇斯底里地炫耀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证明其价值的祖先头骨被谁抱过。”
  “至于您,德拉莫尔侯爵小姐,”莱拉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抹过玛蒂尔德的脸,外人看不出来,但是能让玛蒂尔德感受到里面缝的刀片的凉意,“您现在的样子,才真正配不上您引以为傲的姓氏。您像一个在集市上撒泼的鱼贩,而不是一位在贵族院拥有席位的侯爵的女儿。您的蓝色血液,看起来只让您学会了用最粗鄙的方式宣泄您那可怜的自尊心。我本以为巴黎的沙龙是智慧和优雅的殿堂,现在看来,是我期望过高了。您这样的小姐,确实需要被好好教训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贵族风度——可惜,似乎没人教过您。”
  第97章 揭穿德布雷莱拉说德布雷是杀人犯……
  玛蒂尔德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却一时竟找不到更恶毒的词来反击这赤裸裸的蔑视。阿尔贝目瞪口呆,梅尔塞苔丝则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莱拉略微拍打衣袖,仿佛要把刚才蹭上的,玛蒂尔德德拉莫尔小姐脸上的脂粉给拍掉。
  她转向众人,脸上还是那种难以言喻的傲慢表情,但是又无比优雅,无比高贵。
  “诸位,”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讲述趣闻的轻松,“既然德拉莫尔小姐如此执着于资格和教养,那我不妨分享一点我的小经历。在牛津求学时——是的,牛津,你们没听错。”
  “牛津?”
  “牛津大学怎么会接受女性?”
  “这是真的,我从报纸上看过……”
  “恰巧我在伦敦旅行,英国的报纸上确实刊登了。”
  “但是一位小姐怎么去大学呢?”
  她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听众们——不包括抖得像疯了一样的玛蒂尔德——脸上露出的惊愕。
  “我剪短了头发,换上了长裤和马甲,”莱拉说着,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剪短的动作,“用了整整一年时间,作为‘莱昂阿什博恩’,坐在那些满是灰尘的古老教室里。直到我的论文引起了足够的重视,他们才勉强承认,智慧和求知欲,并不取决于裤子的款式。”
  她耸耸肩。
  莱拉热爱耸肩这个动作,因为每次她一耸肩,周围的绅士贵妇们都会眯眼睛皱鼻子,仿佛这是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莱拉觉得特别有趣,仿佛耸耸肩膀就可以控制他们。
  “如果我说真正的学问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变得不同,如果我说那些被你们视为理所当然的礼仪恰恰是阻碍进步的枷锁。我觉得没有一个人会听,会相信。”
  她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面色苍白的莫尔塞夫夫人身上停留了一瞬。说实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面色苍白,但是莫尔塞夫夫人苍白得几乎和坐了十四年牢的埃德蒙一样。
  莱拉没有搽粉,她不敢用这个时代的化妆品。因此,很容易看出来她是晚会上肤色最黑的人。
  莱拉:“但是我依然要说,而你们都应该感谢我。这样,在巴黎的咖啡馆里,在另一场晚会上,你们好有机会说,哦,您听说过那位阿什博恩小姐吗?那个英国女人真是大发厥词啊。这样,在座的诸位,年老的得以有证据教训小辈,年青的得以向自己的情人夸耀听来的一手新闻。”
  莱拉:“因此,你们都应该感谢我。”
  “既然各位认为牛津的学问对一位女士而言不过是无用的虚饰,”莱拉的法语说的很好,很流畅,很适合在这种场合做演讲,“那或许,我们该谈谈一些更实用,也更符合我如今‘身份’的东西?比如……”
  她手腕一转,不知何时,一个小小的、用绿色玻璃纸包裹的糖果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她纤长的手指间。那糖果在烛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几乎令人迷醉的翠绿色光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比如这个。”莱拉将它举高,让它成为整个晚会的焦点,“它叫绿玉。一种小小的糖果,却能吹出巨大的泡泡。它让伦敦的纨绔子弟们嚼得如痴如醉,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宝——哦,当然,他们嚼的可不是我的头骨。”
  “它是我在实验室里,用那些被某些人认为淑女不该触碰的化学仪器和数学公式,一点点调配出来的。它让我的工人们能吃上免费的燕麦饼干,让孩子们能在夜晚的教室里学习认字。它让我,一个被你们议论纷纷,行为乖张的英国女人,拥有了站在这里,与诸位谈论资格和教养的底气,或者说,经济基础。”
  她轻轻晃动着那枚小小的绿玉糖果。看底下的埃德蒙,他和阿尔贝站在一起。
  “当然,任何事业都需要支持者。而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眼光独到、且不拘泥于世俗偏见的人。感谢基督山伯爵大人一直以来对我的工厂所做的贡献。”
  莱拉微微颔首,姿态既不过分谦卑,也不显谄媚,恰到好处地维持着一位发明家对投资人的尊重。
  “现在,有人想要品尝它吗?”
  莱拉在巴黎,在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的晚会上,在眼花缭乱的水晶吊灯之下,在柔软的刺绣地毯之上,在热爱抱着死人头颅哭泣的贵族与清新的薄荷泡泡糖之间。
  莱拉很想冷眼俯瞰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冷眼容易。
  但是俯瞰难。
  她又抬头看看,梅尔塞苔斯的客厅里没有什么能让自己爬上去的东西。所以莱拉也只能平视他们。
  不过,莱拉阿什博恩还是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她踮起脚尖,心满意足地喊道:“啊,吕西安德布雷先生!德布雷先生,请你上前来!”
  德布雷僵
  在人群里面没有动。
  于是莱拉提起自己的裙摆,步履轻快地往德布雷的方向走过去。
  阿尔贝悄声问基督山伯爵:“莱拉怎么会认识吕西安?”
  基督山伯爵则这样回答:“莱拉阿什博恩知道一切。”
  既然莱拉阿什博恩能说出自己是埃德蒙唐泰斯,基督山伯爵觉得,她能认出来吕西安德布雷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莱拉曾经把证词的复写版交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