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答案。”
“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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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寒风刺骨,吹得她头疼。
回了木息阙,兑了两支感冒药,喝下后便睡下。
睡得其实并不安稳。
浅薄一层睡意朦胧得随时会惊醒,诸多思绪缠绕,前尘勾着今事,扰得人心不宁,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没工作,但早上她还是被杂乱的敲门声吵醒。她难得休息几个小时,烦躁地翻了个身,哪知门铃却仿佛永无休止地可劲儿摁。
她睁开眼,酝酿许久,才慢吞吞起身走到门边,开门。
然后愣住。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五花八门的脸。
尤其是脖子,那上面有道特别明显的红印——是被赵怀钧拿领带勒的。
大清早一睁眼就看见高从南这不吉祥的邪物,奉颐一下没反应过来,抓了两把头发,拧紧眉头问他有什么事?
高从南这狂浪之徒那天却难得诚恳,认命一般挠了挠头:“那什么,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他们俩什么交情,谁要同他吃饭?
简直莫名其妙。
奉颐按住躁意:“有何贵干?”
高从南冲她笑了一下。
作为专业演员,奉颐一眼瞧出那公式化的笑容里带着无法言喻的妥协与屈辱。
然后听见他说:“给姑奶奶您,赔个罪。”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最后一个文案[抱抱*]
第105章
◎挺想你的,就来了◎
楼下早点铺已经开张,上班族还未苏醒,店铺里没多少人,只零星两位大爷大妈安安静静地看报纸看手机。
奉颐素面朝天地裹着件低调的黑色夹克,黑色帽子,同高从南坐在最角落里。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盘油条和豆腐脑,豆腐脑浇上卤汁,香气扑鼻。
高从南从没请姑娘吃过这埋汰的东西,顶着肿了半边的脸,问她要不要换换,譬如来点儿海鲜粥,开胃养胃,总比这豆腐脑好。
奉颐却冷硬地说自己只想吃这个。
那副谁也奈何不了她的样子,难怪赵怀钧当年常常气得胃疼。
高从南很坦诚地给她道了个歉,说当年自己一场恶作剧,没成想闹得他们二人不痛快,就这么分了三年。
赵怀钧这人,寡淡,没那同他人结连理的念头,以前没有过,今后恐怕也不会有。这两天同甘晓苒的事情闹得稀里糊涂,他们内部知晓细节的人都知道,这俩都无心婚姻,怎么就莫名被按头凑在一堆了?
高从南笑眯眯地递上一只勺子:“甭管怎么说,三年前是我的错,您老人家别计较。为以示诚意,在这儿我立个话,今后若有什么困难,您尽管跟我说,我能帮就帮,这是我欠你的人情。”
奉颐不语,搅拌着手里的汤匙,沉思着把高从南今日这没头没尾的事盘算了一番。
昨夜那通不明不白的电话同肆掠的风雪一并让人难忘。后来他在无声中断了线,什么话都没给她留一句。
到底是突然深夜情动想起了故人?还是知晓自己即将结婚,专程前来同她这旧人把过往诉说个干净,然后再也不见?
奉颐昨夜想了很久,以为这世上总是有缘无分的多。早就想开了不是么?
那时辗转着宽慰自己,却哪想过现在这场景?
这么高效率地拎着高从南杀过来,怕是头天夜里反应过来当年的不对劲,当即就抓来了高从南。
可奉颐听着高从南这通说辞解释,隐觉得这似乎不仅是在为她讨公道——
更像是,向她投诚。
早起没什么胃口,她放下汤匙,面无表情道:“今后我参与联合发行的电影,你方分成只得50%。此外黄金场次、首日高排片雷打不动,谁也不许和我争。”
这条件听得高从南想骂她土匪。
可转念想起最初分成时自己给了她一颗糖又给了一巴掌,现在这一巴掌被她回扇过来,自己反倒不如她忍得了?
高从南轻啧,露出为难之色:“50%太低了,现在电影城成本高效益低,手底下那些人都是要过活的。”
她淡淡挑眉:“那就免谈。”
说完起身就走,丝毫情面不留。
高从南急了,越过桌子一把抓住她:“51%!你电影周边售卖总利润抽成降低20%。姑奶奶,不能再让了,让多了底下人赚不了钱,人不买账,你的电影也不好过。”
奉颐袖子被扯住,停下脚步,回过身。
沉静的眸子凝住高从南,最后歪头,笑了笑:“成交。”
高从南心底里骂了句“祖宗”,想着这么难伺候的性格,赵怀钧做什么非得千般求万般求?
好在索性是把这任务完成,高从南再懒得管他二人的事情。
奉颐自然是不想同他共进早餐的。
他目送着奉颐离开,结账时,给那人发了条消息:“哥们儿我道歉了啊,诚诚恳恳哄得姑娘心满意足才走的。我告诉你,你别动我国外的生意,赵怀钧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换个招儿,老子真服你了……”
一长串埋怨的语音发在了赵怀钧手机上。
他动了动,点开。
高从南怨气冲天的声音响在安静的空间。
最后一句时,他恶狠狠补了一刀:“我瞧啊,人家早过了这坎了,死心吧混蛋!”
听到这里,坐在沙发里的男人缓缓抬起那只夹着燃烟的手,没送烟到唇边,只指尖轻触摩挲着额头,似在略作思索。
前两天致电给姥姥杨舒华,她说在新闻上看见那个姑娘了,小姑娘是厉害的,两个人若心里还有彼此,有朝一日再续前缘,也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他听后,缓慢开口,口吻淡淡,第一句便是——她性子倔,大概是要同我生分的。
杨舒华知道来龙去脉,在电话里微微叹了叹,只说:“缘分还差了点。”
晚上回程时,又路过木息阙。
赵怀钧习惯瞥一眼,心里揣着事儿,便停在了马路旁侧。
他心里没把握,迟迟未动。只待在车里,望着进门那颗老榆钱树。
思忖之间,不知觉抽了好几根烟。
以前她还待在他身边时,每回见他抽烟,都会抢过来继续抽两口,但更多时候,是替他灭了,顺口埋怨他事务再如何繁重也不能抽烟伤身。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
但好像自她走后,他的烟瘾便又重了。刚开始还能控制,后来干脆放弃。
一是实在太想她,二是骨子里那点瘾又被勾出来,总时不时想抽。
呆了片刻,夜意更深了几分。
这时候空旷的马路上驶过来一辆黑色埃尔法,停在了他前方的位置。
车门缓缓开启,一位眉目冷冽的姑娘戴着口罩,从车上走了下来。
三月回暖,夜风拂过。
那只搭在窗沿的手慢慢僵住。
这条街再出几百米就是西长安街,来往人流量大,她为避人耳目,一向是车开进库,鲜少在这个地方下车。
但此刻,他看见她蹙着眉,手里还有一根燃了过半的烟,另一手打着电话,在车前心烦意乱地踱来踱去。
她舒出一口气,抬起眼,目光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穿寻。
然后就那么轻轻一瞥,隔着半条马路,猝然与他撞上视线。
他咬着那根烟,开了窗,没有回避。
奉颐前一秒还在紧皱的眉头霎时舒展,取而代之的,是疏淡的诧异与意外。
她有过一瞬间的错愕,迟疑半晌,最后还是与手机那边的人匆匆断线,朝他走了过去。
那几步走得犹豫又艰难。
其实在彼此毫无联系的那几年里,她想过两人若在哪次公开场合无意撞见,自己要如何淡然地同他打招呼,就如彼此从没来过。
但唯独没想过,今日的自己会慢慢越过那条马路,靠近他车前,站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外,如同阔别已久的老友,状似寻常地轻声问道——
“你怎么来了?”
手中烟灰在风里簌簌下落。
赵怀钧看清她的模样,熟悉的观感一点点冲开他的理智——他终于承认,自己在感情这件事儿上,挺没出息。
他谑笑了一声,还是以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道:“挺想你的,就来了。”
奉颐瞅着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
身后一辆车行驶而过,阵阵微风带起她耳鬓的发。
离开他后,她的人生经历过许多重大转折,那些喜怒与哀乐被她藏在心底里,从来没对任何人表露过。
生活是残忍的,但也是平淡的。所以许多残忍的事情都会在一个平淡的日子里猝不及防地发生,同理,许多重逢也会在多年后,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没有任何预料地发生,然后交汇。
它甚至平常到她想再多说点什么,想了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
她只能轻轻颔首:“知道了。回去吧。”
仿佛言尽于此。
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里。
回家后,奉颐与往常一样陪林林玩上了一会儿,然后进浴室,从头到脚冲洗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