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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漕河养家日常 > 漕河养家日常 第103节
  严家三房夫人抱着六岁的儿子不肯撒手:“定然是严明利这畜生在外面犯了错,却引得全家跟着顶雷!凭什么?他当家时我们母子没跟着沾光,凭什么倒霉了却要我们母子填坑?”
  严三爷如今还不能自理,整日卧床,被官兵用一床被子卷着抬到牢里,与一只格外肥硕的老鼠面面相觑,先是大脑停止转动,紧跟着便恐惧的喊出声。
  严家长房更是大骂严明利闯祸,带累得全家坐牢。
  严明利披散着头发,头顶的玉冠子也不知被扔到了哪里,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前阵子将田兰香从葫芦巷里挪了出来,悄悄安置在了枫桥镇的一处小宅子里,连荣家人也不清楚她跟孩子们的下落。
  听着隔壁相连的几间牢房里传出严家人恶毒的咒骂声,他冷笑着骂道:“我带累得你们坐牢?一帮蠢货,怎不问问严家当初的银子从哪来?老实告诉你们,老爷子当年跟水匪勾结,才能创下这么大家业。后来家业交到严老大手里,他觉得自己儿子里有个读书种子,这才跟水匪反目成仇!”
  严家大夫人自丈夫儿子死于水匪之后,一直过不去心中的坎,便躲在自己院里小佛堂吃斋抄经,难得出声却口出恶言:“果真是戏子生的下贱胚子,自己闯出祸来,却要往家里人头上推,连老太爷都不放过!当初我就说过三爷,别纳外面不知来路的女人,他偏不听,这才为家里招来祸端!”
  “招来祸端?”严明利仰头大笑:“当你们严家是什么金银富贵窝,人人争相跳进来?不过是腥臭的烂泥潭,各个披着一副人皮,却盖不住禽兽本性!我娘清清白白一个好人,落到你们严家这恶臭的泥潭里,才是运气不好!”
  严三爷说不出完整的话,五官扭曲费尽力气却只能吐出模糊的字眼,也不知是赞成儿子的话,还是在骂他。
  “果真是贱人生的贱种,害了一大家子!”严三太太搂着儿子大骂严明利:“当初你娘便不是个好的,生的儿子坏到流脓,竟妄想让一大家子陪葬……”
  “太太消消气!”严明利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还笑着赞她:“太太有句话说得对,我早就想让严家一大家子为我娘亲陪葬,严家老东西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我要是不善加利用,对不起我死去的娘亲!”
  他似乎心情很好,对牢房内此起彼伏的严家众人咒骂的声音不当一回事,时不时还调侃两句,直等他们骂得累了,他还要出言刺激几句,好让他们骂得更激烈些。
  后来提审犯人的兵士过来问:“谁家严家家主?”严明利笑着招呼:“正是在下,可是徐大人现在要审问我?我手头还有严家与水匪的书信往来与账册交易,分赃款的账本。”
  提审人犯的兵士还愣了一下。
  近来他提审过不少犯人,许多都是狡辩,除非用大刑才能逼出真话,这么听话配合的犯人还是头一个。
  他态度便温和起来,打开锁头放严明利出来:“严公子要是愿意配合大人查案,并且为大人提供严家与水匪来往的账目,想来也能少吃许多苦头!”
  “多谢军爷的提醒!”严明利高高兴兴跟着走出来,还向沿途路过的关着严家人的牢房里招手:“大太太,三太太,你们都不必担心,严家人这回一个也逃不掉,有一个算一个,欺负过我娘跟我的人,你们都有机会去地底下向我娘忏悔赔罪!”
  严家大太太气得双目几乎要冒出血来,此时终于醒过味儿:“你什么意思?你大伯父跟几位兄弟被水匪所害,也是你所为?”
  严明利停在严大太太牢房门前,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大太太也太迟钝了!怎么这会子才想明白?如果不是大伯父跟长房的兄弟们全都死光,严家还能轮到我当家?再说大伯父为了自己儿子铺路,我就不能挖断了他儿子的青云路?”
  大太太忍不住骂道:“你个疯子!疯子!那可是你的堂兄弟们跟亲大伯,你怎么下得去手?”
  严明利大笑:“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他们从来都瞧不起我们母子,生前哪个没有欺凌过我们母子?我为何下不去手?”
  他笑得恶毒张狂,隐隐透露着说不出的疯意,昏暗的牢房通道内回荡着他神经质的笑声,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让严家众人心中生出无限寒意,不敢想象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死后不过二十年,连埋……
  九月初,暑气渐退,天气凉了下来。
  林白棠提着熬好的鸡汤,米饭酱肉时蔬踏进知府衙门。
  当差的小吏见到她,陪着笑脸引她过去:“林姑娘又来给陆探花送饭?”
  陆谦自被徐大人抓来临时当差,拖着伤腿忙到不得空回家,吃饭便在府衙解决。
  韩永寿颇会享受,花重金从各处搜罗来手艺出众的厨子。等到他入狱之后,这些厨子便作鸟兽散。
  徐大人不好口腹之欲,如今府衙饭食全靠几个婆子操持,味道一般。
  陆谦当差的第三日,便使了个小吏去芭蕉巷寻林白棠传话。
  “陆探花说府衙的饭食跟他家中味道仿佛。”
  没头没尾一句话,传话的小吏不明白他的意思,林白棠却明白了。
  次日她便提着食屉去府衙送饭。
  林宝棠尚在核实多年来有关水匪案的卷宗,酸溜溜的说:“我在衙门当差时间也不短,倒不见妹妹来送过一回饭。”
  林白棠陪笑解释:“阿兄每晚能赶回去吃晚饭,哪里用得着妹妹送。”
  左瞄右瞄,再描补一句:“再说谦哥哥为我受伤,我担心他在衙门吃不习惯,送饭是假,探伤是真,阿兄又何必在意?”
  三日不见,她担心陆谦腿伤,碍于他身在府衙不便探望。
  没想到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陆谦猜她也想知道案情进度,便以饭食不合口为由,暗示她来送饭。
  “妹妹还未出嫁,便胳膊肘往拐。谦哥儿还是外人,阿兄可是与你血脉相连。”自孙震跟邓威被抓,林宝棠终于卸下满身包袱,全身都透着说不出的轻松。
  林白棠回击:“阿兄想让家里送饭,等我回去就跟思月说一声。”
  林宝棠:“真是怕了你,跟我走吧。”
  韩永寿入狱,袁捕头连坐,幕僚胡师爷也逃不脱,知府衙门的差役群龙无首,如今皆听从徐大人调派。
  “等过些日子,我生父的案子查清楚之后,我也回家好生歇歇,到时候妹妹莫要嫌弃我在家吃闲饭。”林宝棠陪着妹妹往陆谦处过去,边走边说。
  林白棠做个鬼脸:“等思月进门,不嫌弃你便好。”
  闹了林宝棠一个大红脸,将人推进一处廨房扭头走了。
  徐大人使唤陆谦顺手,便不肯放他回家,林白棠便每隔一日抽空过来送饭探伤,顺便还能打听一番案子的进度。
  严明利以身入局,坐实了严家与水匪邓威多年来的合作关系,将严家所有人都拉来为自家亲娘陪葬。
  徐佶拿到严家与邓威之间的书信往来与分赃账本,再审邓威之时,这位啸聚江淮之地的水匪头子还要狡辩,被徐大人扔出的证据砸到脸上,顿时懵了。
  邓威自少时贩私盐起家,在江淮之地渐成气
  候,后来暗中投靠孙震,成为他手中一把刀,杀人越货,成一代枭匪,三十年经营,毁于一旦。
  徐大人带兵仔细搜查了河道总督府,朝廷每年下拨四五百万两,除了疏浚河道所费,其中浮冒贪渎之数,尽皆落入孙震囊中。
  孙震还利用治河之便,为私盐贩子大开方便之门。外加黄鹂巷发现的妙龄少女尸骨,小高氏奶娘送来的私帐,到得九月下旬,孙震跟邓威的罪行一并落定,还对外张贴了告示。
  与孙邓共同定罪的,还有苏州知府韩永寿,及其心腹手下,还有严氏满门。
  严氏与水匪勾结之罪洗脱不掉,而韩永寿除了私收贿赂,还强占富户产业,为亲属家眷谋利,张记便属此例。
  徐大人判案,证据严谨翔实,连孙震韩永寿都没想到他能寻到那么多证人证言。
  尘埃落定,陆谦回到芭蕉巷的时候,已是十月头上,腿伤基本痊愈,能自行走路了。
  陆文泰提议:“择个黄道吉日,我们去你阿翁坟前,告之他这个好消息吧,害咱们家的凶手已经被抓捕归案,他在泉下可瞑目了!”
  陆泉后半生病卧床榻,心中苦闷,有生之年凶手不曾归案,终成心中遗愿。
  陆谦很是赞同:“阿翁要是知道此事,定能含笑九泉。”
  郑氏打起精神要多折些金元宝烧给他:“老头子半辈子困在床榻上,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到了阴间便多烧些,让他可劲儿花。”
  一家子都忙活起来,陆文泰先去金鱼巷请曾老先生择一黄道吉日,郑氏跟陆婉折金元宝,杨桂兰跟吕氏在厨下准备祭品,使了钱让陆诚去街面上买香烛纸钱爆竹点心,比之年节祭祀更要上心。
  二十年来笼罩在陆家上方的乌云总算散尽,于这个家来说不失为一桩好事。
  陆家忙着准备去陆泉坟上祭拜时,林家也没闲着。
  林宝棠自结案之后,便辞了衙门的差使,来寻林青山:“阿爹,我从小学木匠,现下回来继续做家具,您老不会赶我走吧?”
  林青山还当他要继续在衙门当差,却原来他只是为着查清生父林怀之死。
  “如今木工坊正缺人,我也忙不过来,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很快便盘算着为儿子安排活计:“你几时来上工?”
  林宝棠犹豫再三,顶着父亲疑惑的眼神,提起自己心愿:“我想着,找个好日子去告诉他一声,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枉死。公道虽然来得晚了些,凶手到底还是被抓住了。”
  这个他,自然是林宝棠生父林怀。
  林青山毫无芥蒂:“理应如此!也该告慰他,让他放心了。”
  他为长子张罗:“不如咱们全家都去,带上你阿娘跟思月,也让他能在地底下放心,你们娘俩过得好,他才能在九泉之下放心。”
  林宝棠感激不已:“多谢阿爹!”
  林青山笑道:“你这孩子,一家人哪用得着谢来谢去。等祭拜完你父亲,咱们家便准备过六礼,早点把儿媳妇娶进门,明年我也能抱上大孙子了!”
  林宝棠难得露出一点不好意思:“全凭阿爹作主。”
  他与毛思月仅能算得上熟悉。但不要紧,比起当年阿娘带着他艰难求生,后来被龚氏母子收留,他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陆家与林家先后去曾先生处择吉日,都准备了香烛纸钱三牲祭品,按照吉日前往坟前祭奠。
  陆泉乃是新坟,全家人跪在坟前摆上供品,燃起香烛纸钱,那纸钱便打着旋儿在众人头顶漂了起来,仿佛他老人家正坐在坟头含笑而视。
  刚下过一场雨,陆文泰在父亲坟前磕头,额头贴着潮湿的土地,低声念叨:“阿爹,儿子惭愧,未能查清害了咱家的凶手。但您有个争气的孙儿,不但读书有成,还助徐大人将凶手伏法,从此以后,您老人家可以安息了!”
  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来,落进湿润的土地,源源不绝。
  郑氏也念叨:“老头子,你半辈子睡里梦里也念叨着仇人,苍天有眼,教坏人落网,咱们家大仇得报,你也可以合眼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坟前跪着磕头,向陆泉告之喜讯,也念叨家中之事,巷子里众邻居家中变化。
  陆家上坟归来,陆谦便去林家寻人,结果敲了半天门,龚氏提着一篮子菜回来,也很是疑惑:“天还未亮便出了门,按道理半下午也该回来了,许是耽搁在了路上?”
  陆谦怕老人家担心,还开解她:“徐大人已经带兵清剿了水匪,按道理来说路上不会有事儿,难道……没寻到坟头?”
  金巧娘母子一别二十年,发现这些年野草疯长,当年悲伤之际匆忙下葬,她带着儿子仓惶出逃,如今回头再寻林怀坟头,竟有些恍惚。
  一家人坐船过来,经金巧娘指点,寻了好几处,都不见坟头。有两处被绿草覆盖之处,还略微有些凸起,瞧着也不像坟头;还有两处地方却甚是平坦,哪有甚坟头?
  有些人活着便如野草般生长,死后不过二十年,连埋骨之所都已难寻。
  金巧娘自责万分:“都怨我,这些年也从来没来祭拜。”
  最后还是循着记忆之中的人家,寻了好几年当年与林怀一起当过河工的人家去询问。那些人家男人们都早已经过世,也不知是卷入当年之事,还是后来累死在河堤之上,不知而知。
  其中有一家妇人倒还记得林怀与金巧娘这对船上讨生活的小夫妻,带着他们往记忆之中林怀的埋骨之所而去。
  “大约便在此处,时日太久也无人祭祀,坟头便渐渐平了。”
  林青山见此,也有几分伤感。问起妻子当年下葬之时,可有买棺,金巧娘心酸摇头:“当时哪有钱置办棺木?匆匆忙忙下葬,我便带着宝棠逃命了。”
  “先在此处做标记,不如宝棠回去挑一副好棺木,再请了曾老先生另择吉日选吉穴,重新捡骨好生安葬了,往后年头节下,他也能享儿孙香火?”林青山索性拍板。
  一家之主发话,妻儿皆无异议。
  金巧娘带着一家人往当年讨生活的河岸边走了一圈,多年未归早已物是人非。
  等到回家之后,林青山带着儿子特意请曾老先生另择吉日选一处吉穴,再忙忙叨叨挑好棺木雇好了人,重新捡骨下葬,已到了十月底。
  徐大人诸事完毕,首犯孙震邓威韩永寿皆被押往京城,从犯杀头流放,皆有决断。
  新任苏州知府岑玮也已经到任,两人在衙门交接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