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鱼食,一把洒进浴池里,陈秘书不放心地问:“盛董,人确实不在我们这里,盛少他会相信吗?”
盛宗澜气定神闲地说:“反正一个死人也不会跳出来对质,是生是死还不是随我说喽。”
顿了顿,他又问:“尸体还没捞到?”
陈秘书摇摇头,道:“盛少的人也在找,我们不敢太明目张胆。”
“继续派人看着,真要是命大活下来了,就带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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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涸在酒馆待了两天,每天不是坐在门口发呆,就是坐在屋里发呆,他比从前更寡言,但到底是个性格随和的人。
店里人多时,苏涸也会帮忙,唯有崔焕的活他学不会,不过一个一杯倒也干不了调酒师。
酒馆里的几个员工初时都只是悄悄观察他,后来也慢慢会跟他说说话,苏涸每天都问崔焕,他们老板什么时候出现,他有好多话想问,他已经快待不住了。
崔焕没回都像很敷衍,摆摆手老板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心情。
苏涸不轻不重地叹口气,见他总一副蔫蔫的样子,崔焕一边洗杯子,一边凑上来撩闲:“你跟那个姓盛的,什么关系?你们这些有钱人,真的天天上演这种,动不动就跳海的激情戏码吗?”
“你其实并不知道他是谁,对吧。”苏涸慢条斯理擦着杯子。
崔焕支支吾吾两声,才道:“是我们老板吩咐的,尤其不能让你联系姓盛的人。”
苏涸完全都确定了,这家店里的人,实打实就是些普通人而已,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拿钱按吩咐办事,那他一定要见到背后的人。
“打我见你那天起,你就成天哭丧着个脸,跟得了相思病似的,唉话说你为什么跳海啊?你惹到什么大人物了吗?还是受不了豪门强制爱所以假死跑路?”
眼见着崔焕越猜越离谱,苏涸终于脸上有了点表情,他笑了笑,相思病什么的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但这几天他总是做噩梦,梦见他和盛矜与一起坠海那次,盛矜与没能抓住他,铅块一样沉重的身体逐渐沉进深海,他看着那个身影朝自己奔来,却总也抓不到。
醒来时常常是大汗淋漓,快要窒息一般喘着粗气。
苏涸起身把擦干净的杯子放回去,玩笑道:“少看点小说吧。”
临近傍晚,轮值的店员换了班,只剩崔焕一个,店里离不了人,他拜托苏涸去附近的快餐店,取回定好的晚饭,两人份。
苏涸拎着盒饭穿过小巷,就听见一旁巷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偏头看过去,歪歪扭扭的醉汉截住了一位长发女子的路,正不依不饶的纠缠,苏涸想也不想就走进去,还不忘把盒饭放在安全的位置。
他想起盛矜与闲来无事曾教过他格斗术,虽然苏涸学得不精,但起手总还是像点样子,勾过醉汉的肩膀伸脚一绊,人就被他撂倒了。
大概是倒得太快,男人觉得丢了面子,挣扎着爬起来时随手捡了块碎石扔过来。
苏涸下意识闪身,将将让碎石擦身而过,再抬头,就听砰一声,醉汉被女人一脚踹进了垃圾堆里。
他这才有时间看一眼面前这位女性,五官看不出年纪,约莫也就三十来岁,脸上化着淡妆,上身穿了件小皮衣,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看着颇为干练。
女人习以为常地拨了镇上派出所的电话,大概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等交代完情况,女人看过来:“谢谢你啊弟弟,来我的酒馆喝一杯吗,就在前面?”
苏涸已经把盒饭捡起来,闻言登时看过去,不确定地问道:“您就是‘引言’酒馆的老板吗?”
女人走出昏暗的小巷,站在灯光下看清了苏涸的脸,表情状似恍然大悟:“是你啊,先跟我回来吧。”
苏涸一头雾水地跟在女人身后回了酒馆,方才灯光太暗,他没有看清女人的脸,如今看清之后,恍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尤其是这双眼睛,好熟悉。
就想……像盛矜与不那么冷淡的时候,眼角有笑意时,和她的眼睛一样好看。
“盯着我做什么?觉得我像你的一位故人?”女人拢起头发,利落地扎起高马尾。
这种话说出去,都像是被用烂了的搭讪开场白,苏涸抿唇摇摇头。
那边崔焕见了来人了,就从后厨迎出来,看见女人后就笑:“老板!您怎么提前回来了,邱叔昨天电话来找你,我说你不在呢。”
“别吃盒饭了,走,带你们开小灶。”
女人潇洒转身,崔焕兴奋大叫一声,回头朝苏涸招了招手,懒懒散散地抱着胳膊跟了出去。
苏涸稀里糊涂随着出了门,几个人在一家粤菜小馆点齐一桌菜,苏涸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总是欲言又止,女人大概是看见了,淡淡地说:“我姓杨,怎么称呼随意。”
“杨小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苏涸放下碗筷,认真看着她。
“现在你的命可很值钱呢,小朋友。”女人凤眸瞥他一眼,镇静自若地说,“你且安心住着,救你也不是为了拆点零件拿去卖,但确实是有所打算,我知道你在急什么。”
女人顿了顿,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又道:“放心,不会让你躲躲藏藏太久,等……时机到了,还你自由。”
苏涸默默点点头,他虽没什么心机,识人还是会看的,这里的人对他确实没恶意,就是不知道与盛矜与是敌是友,能不能信。
又在酒馆后院待了一晚,隔天苏涸早起,看见前厅屏幕上正在播报财经新闻,盛家主事人去世引起轩然大波,葬礼浩浩荡荡,集团也开始一轮大换血,引起光洲金融圈动荡。
他盯着屏幕动作慢下来,渐渐站在原地。
画面上,一片黑压压的人西装革履站在港口岸,神色肃然,天上飘着毛毛细雨,一柄黑伞撑在盛矜与头顶,却遮不住半点雨丝。
潮湿的雨让他额前发丝打卷,一身素黑,胸前带着一枚白色孝牌,周身凛着一团肃杀的气。
镜头停了三秒便一闪而过。
苏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隐隐觉得煎熬,他好像,真的有些放不下盛矜与了。
苏涸转身回了后院,却听见廊道里传来一男一女对话声,他微微探头瞧了几眼。
这个男人没见过,身材高大,侧脸已有些老态,还横着条疤,又冷又凶。
可他略微一侧身,却漏出了另外半张残缺不全的脸,大半张脸的皮肤都像融化过一样,显然是烧伤。
“他们毕竟是父子,他未必会愿意与他父亲反目,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几十年后,盛氏就会安安稳稳交在他手里,他何必折腾。”杨老板手抄在风衣口袋里说道。
“你小看他了,先前小少爷羽翼未丰,可能不是盛宗澜的对手,但这两天他的行事都很果决,不逼一把,人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样的奇迹。”
“什么逼一把?”
男人信誓旦旦地说完,杨老板犹疑地看他一眼,男人开口为她解惑。
“人没有牵挂才会无敌,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但也会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说到这,男人看向杨老板,眼神中似有些缱绻。
“他比当年的我更有资本,没什么做不到……我放在这里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勇气。”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做到的。”
第57章
苏涸隐约觉得, 自己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放在戏剧剧情里怕是要被杀人灭口的。
虽然对方只字未提话中“少爷”的身份,但很显然, 指的就是盛矜与。
可苏涸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笃定,自己是盛矜与的弱点, 也是他的勇气……
他们明明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的。
如今盛家风起云涌内斗不断, 一定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关键时刻, 如果真的有人想利用自己拿捏盛矜与, 那苏涸懂得安静蛰伏才能帮到他。
苏涸刚想慢慢退走,却不料听见了一句更要命的话。
“他现在已经有了反抗的能力,我是该欣慰的。”杨老板目光垂落, 似有些伤感。
带疤男人慢慢道:“毕竟是你的孩子,你该相信他。”
此话一出, 苏涸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线索串珠一样, 突然穿成一条,猛地抬头看向杨老板,终于明白那双眼睛为何那样眼熟。
杨老板说她姓杨,那天盛矜与和郑成企在小镇上谈话时,提到盛矜与的母亲, 也姓杨, 名叫杨茵。
失踪多年不知死活……原来她人在这里。
苏涸瞬间感到造化弄人, 盛矜与苦苦寻找的人,居然总让他碰上。
“苏先生?”
苏涸猛地回神, 见杨老板正朝他过来,神色淡淡地说:“你既已经听见了,我们就不瞒你了, 想要你命的人就是矜与的父亲,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你什么时候能走,要看矜与有多大的本事斗倒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