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绰的追兵追上来了,山火便是他点燃的,他还放出上百只豢养的狼,钟离将军和崔将军还在山上,生死不明。
听说崔遗琅还在山上,姜绍再也坐不住,亲自带人上狼岭山找人,在半山腰处找到昏迷的崔遗琅,他身边还有钟离越和一个陌生中年男子,他们已经彻底没有了呼吸。
崔遗琅还有气儿,但他的状态也很不理想,他正在发高热,浑身滚烫,背部鲜血淋漓,阿芷为他诊治后发现这是被狼给抓伤和咬伤的。
畜生的牙齿和爪子上是有毒的,阿芷以前在村子里就见过被狗或者山上的狼咬伤,最后不治身亡的村民,因此她格外担心,没日没夜地守在崔遗琅床前细心照料,给他处理伤口上的炎症,每日按时清理换药,好险才让他的体温降下来。
给崔遗琅换纱布重新上药后,阿芷坐回座位上看自己的医术,可她心里乱得很,勉强翻了几页便把书放回去,搬了把椅子到床边,望着床上的少年发呆。
比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崔遗琅脸上的那点婴儿肥已经完全没有了,因为这么多天都在昏睡,阿芷只能勉强给他喂进去一点白粥,他消瘦得更加厉害,下颌越发得尖,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呈现出青玉色的质感,病殃殃的模样看上去很可怜。
不知道怎么的,阿芷忽然想起当初在村子里时,如意陪她上山捡松茸,她蹲在旁边偷看他的脸,很讨人喜欢的一张脸,两片扇形的头发垂在他的下颌骨,衬托得脸庞极小极标志,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显得毛茸茸的。
而且这么个小美人还会给你杀野猪肉吃,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出温润的水光,这双眼睛认真地看向她:“阿芷,你想吃肉吗?”
一想到这些,阿芷就感觉有一只欢快的小鸟在撞击她的胸腔。
她心里小声嘀咕:男孩子长那么长的睫毛做什么?
不过……咳咳,也挺好看的。
阿芷把自己刚才打好的红络子拿出来,系在崔遗琅的赤练刀柄上,她老早就觉得他刀柄上的红缨都老旧得褪色了,早该换了,这几天她闲来无事学会了打络子,刚打的这个还不错,就给他换上吧。
她看这个换下来的红缨络实在是太旧,便打开窗户随手一扔,只听扑通一声,应该是掉进水池里了。
系好后,阿芷见桌上还剩下一些红绳,眼珠一转,坐在床沿,抽出崔遗琅的一束长发,开始给人编辫子。
给妹妹梳头发,嘿嘿。
在她编得正起劲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还没有醒吗?”
阿芷手一抖,转头去看,来人正是哥哥白术,他应该是刚从军营回来,连铠甲都没脱下便来探望崔遗琅。
她叹气:“还没呢。”
其实阿芷隐约觉得如意也许是不想醒过来,她从哥哥口中了解到一些内情,如意的师父和亲生父亲都死在狼岭,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前几天由姜绍做主,将钟离越和卫勉下葬,葬礼办得很是风光,只可惜如意没能参加。
实在是不能再拖日子了,江南地区本就空气潮湿,两个男人的尸体又受损严重,再拖下去就会发臭了,姜绍便择了一风水宝地,将他们二人安葬,考虑到卫勉的真实身份,他特意将人安葬在距离梅笙墓地只有三里远的地方。
无论是母亲的葬礼,还是师父和父亲的,崔遗琅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这让阿芷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这几个月在军营里的日子让白术愈发得成熟起来,他长高了不少,身材也更加高大健壮,从前圆润饱满的脸变得瘦而窄,下巴还有一点点没剔干净的青色胡茬,已经不是个少年的模样了,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白术看了眼床上的崔遗琅,笑道:“你把他当你的布娃娃摆弄呢,还给人家编辫子呢,如意醒来后准恼你。”
阿芷心虚:“他这不是没醒嘛,再说,如意不会怪我的。”
尽管嘴上不服气,但她还是把编好的辫子一股股地拆下来,顺便和哥哥说话:“哥,我记得如意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他怎么看上去还是那么小呀?”
白术随口回道:“我怎么知道,可能人家就是脸长得嫩呀。”
阿芷轻笑一声:“是呀,长得真的和女孩子一样好看,我把他从山上背回家时,差点就把他认成女孩子了,哈哈哈,说起来还挺好笑的,我当时心里还在想,这很像从山里捡了个漂亮媳妇背回家呢。”
“是呀,猪八戒背媳妇,和你们俩很搭。”
“你说谁是猪八戒呢?!”
“可是你就是属猪的呀,我又没有说错。”
“……哼,你属狗,那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兄妹俩你来我回地拌嘴,白术看了眼床上的崔遗琅,有些心疼,记得在桃源村时,他们睡在一起,两个人还差不多高,现在看上去如意倒是格外的瘦削,有些病态了。
白术见崔遗琅的脸和身上的衣物都干干净净的,也放下心来:“这些天辛苦你了。”
当时还是他把人背下山的,崔遗琅救回来时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他背上被狼抓咬出来的伤口红肿得厉害,一直反复发炎,浑身滚烫,幸亏阿芷没日没夜地守在他床前,细心照看着。
这样的细致妥帖,但凡换个人来照顾,崔遗琅还不一定现在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阿芷轻轻地摇头:“不辛苦,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如意救过我们好几次,他人那么好,我是怎么报答也不为过的。”
她看向床上的少年,眼睛里浮动着盈盈水光,表情里有种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明亮。
白术心里一动,忽然开玩笑,掐着嗓子尖声唱起来:“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你,你说什么呢?!”
阿芷又羞又恼,故意去拧他胳膊上的软肉,白术装模作样地叫痛:“你拧我做什么?戏文里不都这样写的吗?长得好看的男人救了你,那就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换个长得丑的,就只能是来世做牛做马回报公子了。你难道没有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我才不是色鬼。”阿芷两腮通红,但看得出并不是特别生气。
她也就是表面装腔作态一下而已,被点破内心的那点恋慕,刚开始也有点害羞,但立马就“理直气壮”起来,就是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意那么好看,心肠好,武功好,还是个大将军,有很多人喜欢也正常的。
刚来江都王府的时候,阿芷还以为对方做了大将军,肯定不会再和以前那样对待他们兄妹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温柔,一点也没有改变,身上也没有她小时候见过的县官身上的趾高气扬之气,连个伺候他的下人都没有,也没有女人。
既然这样,她想一下也没什么嘛,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试一次怎么知道不行呢,嘿嘿。
白术听了这话却故作放心样:“那就好,我还真以为你跟个纯情少女一样,见了美男子心就丢了,既然你不喜欢,哥哥我就放心了,人家喜欢的是我这样的汉子,纯爷们。”
“啊?如意他喜欢,喜欢你吗?”
阿芷似乎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呆愣楞道:“他怎么能喜欢你呢?!”
如意难道要成为她的嫂子吗?不要啊,喜欢的人成为自己的嫂子,以后吃连夜饭都要坐一桌,这让她怎么怎么面对?!
白术都要吐血了,哭笑不得:“你这什么理解能力?而且你老哥有那么差劲吗?你这语气怎么回事儿。”
见阿芷神色恹恹的不说话,白术用肩膀轻轻地撞她:“真难过了?其实我也为你争取过了,当时我们哥俩在泡温泉,我说想把妹妹许配给他结两姓之好,虽然我只是试探性地说出来的,但他很认真地拒绝了,这可不能怪我。”
阿芷抬起头,泪珠子挂在眼眶上要落不落的:“安慰我一下要死啊?别看我笑话了。”
白术不赞同:“这怎么会是笑话呢?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喜欢同龄美少年也很正常吧。”
“还没表明心意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是个人都会伤心一下吧。”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不是个男孩呢,如果可以,哥哥也愿意和你互换身体,你来做男人,我来做女人,这样你就可以追求如意了,你看,哥哥是不是很大方?”
阿芷听了这话却是冷哼:“我可没同意,谁想和你互换身体了?我才不要做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