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也看出来,做男人的好处更多,不是吗?”
虽然白术不是那么封建的人,但阿芷作为军医,还是个女孩,因为整天在军营里混,那里又大多是男人,肢体接触和身体裸露是少不了的,有些嘴巴不干不净的兵痞便开始说些难听的话。
白术听说后将那些男人揍了一顿,还专门派几个侍卫保护她,这才放心让她继续当随军医女。
阿芷冷冷地笑:“那又怎么样?难道我就因为如意不喜欢女孩,就想去当个男人吗?我才不要当男人,男的很多都不爱干净,直到死都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小头控制不住大头,自私自利,装模作样,薄情寡义……万一当了男人,我也变成这样讨厌的人,还不如抹脖子死掉算了。”
“别说了,越说越感觉你是在骂我是怎么回事?”
“谁让你对号入座的。”
两兄妹对视,乐得笑出声来,阿芷那点初恋告吹的感伤也淡了。
忽然,阿芷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淡了,细细的眉又皱起来:“唉,说到如意,其实我挺希望他不要醒的,如果他醒过来,他又要帮王爷去打仗,他身上的伤真的好多,记得在村子里时,他身上还白白净净的,不到两年的时间,他身上便多了很多疤痕,有些一看就很狰狞,他真的很辛苦。”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忽然忍不住哭起来:“当时哥哥你把他背回来时,他浑身都是血,气息也很微弱,我差点以为他就要死了……我很害怕,记得在村子时,你和如意就住在我隔壁,墙上有一个老鼠挖出来的小洞,我们可以通过小洞说话,晚上我睡不着,叫你时你不应,你早睡得鼾声如雷,只有如意还醒着,他很耐心地陪我说话,我们说了很多很多,那时候我其实很想他能留下来。”
从小到大,阿芷身边都没有朋友,因为长得太高,脾气又倔强得很,村子里男孩女孩都不喜欢她,年纪大的长辈也总是对她挑三拣四,说她没有女孩子的温顺乖巧,像只野猫一样不讨人喜欢。
可再怎么讨厌那个村子里的人,她都没想过他们会死,乱世中想要保全自我已经是很艰难了,她觉得和如意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所以怎么都想紧紧抓住。
她哭道:“我好怕哪一天你和如意都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我一个人。”
白术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他上前抱住妹妹,轻抚她的背:“阿芷,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不仅是我,还有如意,我们都不该死的。”
他想要的一定都会得到,他再也不要过那种无能为力的日子。
“哥哥……”
阿芷鼻间泛酸,把眼泪一股脑全揩在他的衣襟上。
“呵,还说男人不是好东西,不爱干净,你糟蹋我的衣服时也挺好意思的。”
“知道了,我会给你洗的!”
他们兄妹俩插科打诨时,崔遗琅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或许是像阿芷说的那样,他太累了,只想这么天长地久地睡上一觉。
这天晚上,阿芷照样给崔遗琅守夜,她正要吹灯睡下,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
“王妃。”
阿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江都王王妃,忙给她请安。
她行的礼不是很标准,但周梵音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起来吧,我来看看崔将军,他还没醒过来吗?”
周梵音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下面一身黑色的长裙,她手里提着一盏琉璃宫灯,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个侍女跟着。
她很瘦,但腰背挺直,气质清冷,容色出众,只一个抬手的简单动作便显得仪态万千。
单论品貌气质,阿芷觉得她见过一面的江都王很相似,两人不愧是夫妻吗?不过听说他们俩关系并不好,早就分房睡了,能维系他们俩关系的也就是小世子了。
阿芷从白术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说就是因为周梵音私自抱着世子出逃,如意才会遇险。
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只是恭敬地回道:“将军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过来的。”
周梵音心里一紧,他坐在床沿,凝视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是他害得如意变成这样,他没脸祈求对方的原谅,但他就想这样看着这个人,哪怕是一辈子扮演“江都王王妃”,他也甘之如饴。
姜绍已经几次三番催促他签和离书了,但他不肯,有世子姜嗣业在,他有把握把这件事拖下来。
“娘,我好痛……我好痛……”
忽然,崔遗琅凄厉地呻吟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皮里流出,怎么也止不住,身体也痉挛似的抽动。
“如意!”
照顾了如意那么久,阿芷知道他这是心理创伤,偶尔也会这样发病抽搐。
正当她要上前安抚时,周梵音忽然将床上的如意抱在怀里。
仿佛母亲拥抱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扮了二十多年女人,知道怎么让自己的眼波变得妩媚,怎么展现出最柔美的一面,怎么展现出女人才有的母性。
这是他以前最厌恶的事,但此刻却心甘情愿。
现在,他尝试将自己真的代入“江都王妃”这个身份。
他抱住这个他最妒忌,最想成为,也最亏欠的少年,轻声唱道:“桑叶嫩,桑叶香,蚕儿吃,白又胖,吐银丝,细又长,织出绸缎做衣裳……”【1】
小时候,他姨娘就是这样哄他睡觉的。
周梵音把脸贴在崔遗琅冰凉的脸上,这样亲昵的互动让昏迷中的崔遗琅逐渐冷静下来,他下意识地回抱周梵音,委屈地搂住对方,凄凄惨惨地叫道:“娘……娘……”
旁边的阿芷惊得缓不过神,这可是王妃娘娘,江都王的正妻,小世子的亲生母亲,对面平阳侯的表妹,她怎么敢做出这个事,她和如意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说如意只喜欢男孩子吗?
不对,说不定也只是王妃娘娘的单相思而已。
可是……这是不对的吧?
“你在做什么?”
正当阿芷手足无措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忙转头去见,只见江都王正提灯站在门口。
他应当是刚处理完公务,眼周有些泛青,见到周梵音的举动,他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第109章 看破
“你到底在做什么?”
姜绍似乎被眼前的场景炸得回不过神来,他这些天都很忙,江上的大雾持续了整整半个月,薛军那边一直没有大动作,但两边都默契地没有退兵,船队就这样僵持在江上。
因为崔遗琅的身体不适合在潮湿的地方休养,姜绍只能把他送到沿岸的城池里修养,姜绍这些天来回跑,精神和身体都有点承受不住,只凭意志强撑住不敢倒下。
万万想不到,他刚回来就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和如意抱在一起,而且看样子还是周梵音主动的。
姜绍脑中闪过一道精光,忽然间明白周梵音为什么死缠烂打不肯签和离书,起初他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得不到保障,现在看,怕是对如意生出什么想法也尚未可知。
“放开,你把他害成这样,还有脸过来见他?”
周梵音对姜绍的怒火视若无睹,依旧温柔地抱住崔遗琅,轻拍他的背,声音不疾不徐:“你没看到吗?如意梦魇了,我在安抚他,他在叫娘,身为女人,我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坐在床沿,裙摆散开,举止娴雅,神情温和,竟真有几分柔情似水的气质。
昏迷中的崔遗琅似乎也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迷人的气息,紧紧地抱住她,一副很离不开的模样。
姜绍咬牙:“你马上把和离书给我签了,你如果不肯回薛焯那边,我就送你去江都王府,让我母后再给你挑个男人嫁了。要是再不识好歹,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把你送去尼姑庵,你不要逼我。”
无论是作为男人,还是作为丈夫,姜绍对周梵音都拥有绝对的碾压权,倘若他动真格,真要休掉对方,周梵音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
周梵音丝毫不慌,笑容中甚至有些许妩媚的韵味:“休了我?好啊,只要你把休书给我,我马上就去上吊,吊死在你江都王的门口,让众人看看你是怎么逼死发妻的?”
“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死活?薛焯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早有人请旨让我废妃,我不过是因为看在嗣儿的份上,不想让你那么没脸,你要是真吊死在江都王门口,有人会为你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