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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逢初叹了口气:“故事里的隐喻,后来都在十二城里真实上演了。”
  “除此之外,书还讲过哪些故事?”
  【还有用笛声带走所有孩童的《花衣魔笛手》,鼠疫在大地肆意蔓延的《黑死病》,巫婆用糖果骗走孩子再吃掉的《糖果屋》,美丽女爵为永驻青春沐浴少女鲜血的《血腥玛丽》……】
  “你记得很清楚。”易逢初评价。
  沉默片刻,骑士慢吞吞地回应:【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可怕的灾难。】
  哪怕他想遗忘,恐惧也总会卷土重来,在他如今空洞成骷髅的身躯里回荡。
  “那你的城市,遭遇了什么呢?”
  【一个又一个愿望被许下,书终于传递到我们的城镇。】
  【领主代表城镇许愿的时候,很多人都前去围观,我母亲也抱着我挤在人群里。我们这才看到,这原来是一本人皮书,当人翻动它,就能感受到它薄若蝉翼、阴冷细腻的触感,人皮剪裁整齐的一角还会轻轻贴住手指,像是它在抚摸翻书人的指尖。】
  【孩子们都有些害怕这本古怪的书,缩进母亲的怀里,但大人们眼里却都闪烁出一种奇异的火光。现在回想,我知道那种火叫做“欲望”。】
  【与臣民们交流过后,领主对书说,我们如今已经拥有舒适的环境、富裕的生活,无需祈求更多金银财宝了,所以我们要永不消逝的白昼,要成为一座像太阳般熠熠生辉的城镇。】
  【书回应了我们的愿望,让城镇的太阳永远不落下,哪怕午夜时分也亮如白昼,街道上永远是彻夜的狂欢和派对。】
  【而它让我们听的故事,介绍了一个以“炎风”为名的种族,它们偶尔会在宇宙里迷失方向,像炽热天火一样降临在地面上……】
  易逢初微微敛眸,新生熔炉的光线洒在他向来冷淡的脸上,此刻竟显得有些温柔悲悯。
  他的声音有些低缓:“……这也是你们在数十年后,真正经历的。”
  骑士停下写字的手,抱住坑坑洼洼的头盔,但骷髅是不会流泪的,所以他很快回过神,继续描述灾难的景象:
  【或许是因为第一城的许愿时间最晚,这里的灾难也降临得最晚。】
  【那时,城墙边挤满了从其它城镇逃来的流民和乞丐,氛围紧张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箭,绝望的箭矢随时可能离弦而出,洞穿人们的心脏。】
  【炎风来的时候,我正在骑士团任职,负责疏散聚集在城门口的人群。】
  【我眼睁睁看着许多母亲抱着孩子,千里迢迢从其他城镇赶来逃难,但就在他们站到土地上的那一刻,他们脸上欢欣的笑容还没有落下,整个人就被一阵风……一阵无比炽热的风吞噬了,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所有人都在消融,甚至不是融化成液体,而是成为气体,与滚烫的风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白色烟雾,它们从大地上升起,其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灰烬,那可能是人体骨骼中一些难以轻易被焚毁的部分,也可能是白骨熔铸而成的钻石粉末……】
  骑士异常激动,完全忘记了易逢初的存在,像是再度回到了灾难降临的瞬间。
  易逢初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冥冥中传来一道门锁落下般的沉闷声响,骑士才如梦初醒,惊愕地抬头看向城门。
  第一城毗邻皇都,在过去,想往来只需要通过不远处的那扇城门,就能踏上皇都平坦宽阔的街道。
  但自从灾难降临,皇都似乎就被抹去了。
  骑士曾无数次试图通过这道门,但无一例外,门后都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使人不得不原路返回,回到第一城。
  此刻,伴随着像是某种锁孔被打开的声音,城门外的景象逐渐扭曲,像是有一道阴影的帷幕被揭开了——
  皇都熟悉的街道,映入骑士的眼中。
  “我该走了。”易逢初提灯起身,轻声说。
  骑士无法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数疑问填满脑海,却无法得到解答。
  他想,皇都是为陌生青年而重启的吗?
  之前是什么东西隐匿了皇都,现在又是什么东西在迎接青年?
  还有……
  青年记住他讲述的故事——索姆贝拉的故事了吗?
  “我会一直记住的。”
  易逢初迈出几步,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骑士空洞的骷髅眼眶直直望向他,松动的下颌骨动了动,发出白骨咔咔摩擦的轻响。
  ‘谢谢。’他无声地送别。
  下一瞬,骑士的骸骨和盔甲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这次,他真的得到解脱,被死亡的静谧所拥抱了。
  因为他驻守的故事,终于讲完了,从此有人替他记住。
  第242章神权交替
  索姆贝拉的皇都仍有往日繁华的影子, 街道两边的商铺还敞开着,里面硕大的瓜果维持着新鲜不腐的模样,仿佛人们随时可能回来。
  但易逢初清楚地知道, 这里早已没有其他人了。
  他提着灯,独自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
  偶尔有一种漆黑的鸟类扇动翅膀,一排排停在树梢或窗棂上,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抬起猩红的眼睛,似乎在好奇地观察易逢初。
  这些鸟体型比一般乌鸦更大, 鸟喙坚硬而修长,极具猛禽风范,羽毛乌黑无光, 像是吸收了周围的所有光线, 连带着环境也变得黯淡, 如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它们三足而五趾,锋利的爪子紧紧勾住树枝, 稳稳当当地立住, 还能空出一只爪子梳理羽毛。
  易逢初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似笑非笑地转头, 目光轻轻扫过乌泱泱的鸦群。
  刚一对视, 鸦群就立马扭过脑袋, 猩红的眼睛望向远方,装作风轻云淡、没有在偷看他的样子。
  但它们羽翼边缘的绒毛, 如同受惊般地炸起来,暴露了其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咦……好像有点好玩。
  于是, 在枯燥的路程中,易逢初几次故意转头, 惊得正在暗自观察的群鸦羽毛直立。
  易逢初也不驱赶它们,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只有手机知道,他的唇角有一瞬轻微地勾起,又很快被压下来,恢复平直。
  【……】
  它的冕下,好恶趣味啊。
  “这些鸟是什么种族?”
  易逢初简直出声,与藏在他脑海里的手机搭话,而在群鸦眼里,就是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在凭空自言自语……
  声音轻轻回响在空旷的道路上,显得有些诡异。
  【它们是厄运女神的眷族、阴影之母的孩子、影界秩序的维护者——影鸦。】
  手机介绍道:【影鸦久居在影界,有时也会上浮,接近物质世界,在智慧生命的影子里飞行。由于它们会被霉运的气息吸引,常常是倒霉的人目睹它们的身影,久而久之,它们就成为传说中不幸的象征。】
  【其实,影鸦也可能好心地帮人移除厄运……然而,这并不影响人们对这类漆黑的怪鸟敬而远之。】
  “所以,乌鸦的风评,就是被它们连累的……”
  易逢初若有所思地低语。
  不远处,影鸦们嘶哑地叫了几声,似乎在相互沟通,接着齐齐振翅,如同升腾而起的乌云一样飞走了。
  手机现在隐藏在易逢初的意识里,因此影鸦听不见手机的答复,只觉得这位命运派遣来的使者有些疯疯癫癫,实在是让鸦害怕。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
  或许他是真的,在与它们感知不到的未知存在交谈……
  但放在神秘世界,这种情况就更加可怕了。
  影鸦们情愿相信,他只是幻想了一个不存在的伙伴,正在自言自语。
  没过多久,易逢初就穿过街道,来到富丽堂皇的皇宫前。
  金黄的宫殿尖顶耸立云端,仿佛一道永不消逝的、辉煌的余晖,折射出一条条金丝线般的反光。
  易逢初一边拾阶而上,一边褪下苍白轻薄如蛾翅的外衣。
  期间,诪祸之衣并不安分。
  它不断紧贴上易逢初的肌肤,试图与他融为一体,但都遭到易逢初无声的拒绝。
  诪祸之衣的袍角无风自动,有些茫然地飘动。
  虽然没有独立的神智,但它似乎本能地不解——
  在此之前,它只见证过蛾神或咒噩之父不惜一切地争夺【诅咒】权柄;
  可现在,为什么会有存在拒绝唾手可得的力量,不愿意掌控它呢?
  这远超出它的理解。
  似乎是某种……无法用理性衡量解析的东西。
  最终,诪祸之衣被易逢初强硬地撕下来。
  剥离的刹那,衣袍随风烈烈作响,像是一声微弱的叹气声。
  苍白无瑕的衣物轻轻滑落,易逢初一丝不苟地把它折叠整齐,抚平至没有丝毫褶痕,挂在臂弯间。